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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小说连载]系列中篇推理小说:人骨八鲜汤+猫的复生+风的预谋+暮眼蝶 第13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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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是在演戏。再说,他肯定害怕说出实情会被姐姐责骂,他从来就怕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创伤性失忆。如此残暴的罪行恐怕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可能是在逼迫自己忘掉那一切吧。他曾经反复对我说,他并不想那么做,他很后悔,这应该是真心话,我想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忆那可怕的场面。”张律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见过那些残酷的记号,感觉就象是老师在批改一个差生的作业,好像是在说做错了,全做错了,这儿长得不好,那儿也是……他还把女孩的舌头扔在抽水马桶里,看得出来,他是在有意羞辱死者,羞辱一个本来在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性,可能这也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已经疯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意自首?为了解脱吗?”简东平问道。

“他已经跟他姐姐保证他没有杀人,所以他不得不把戏演下去,他不得不以自首来说明自己是无辜的。但是结果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没有自首,他选择了自杀。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自首他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就是凶手。他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么,动机是什么?仅仅只是李今说了他几句?”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象他这种心智不正常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能挑起杀心。”

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身后的书橱里。

沉默了半晌后,简东平问他:“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陈剑河的姐姐?也许这可以打消她为弟弟翻案的念头”

“人有时候不得不说谎。我了解她的脾气,如果我说出真心话,她准会跟我翻脸的。既然她弟弟已经死了,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幻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真是拿女人没办法。”张律师摇摇头苦笑。

“张律师,你好像非常肯定陈剑河就是凶手。”

“是啊,真令人遗憾,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毫无疑问,就是他干的,他骗得了他自己,骗得了他的姐姐,可骗不过其他人。”张律师面无表情地说。

“难道你从来没有对这个结论有过怀疑吗”简东平看着张律师。

“怀疑?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张律师似乎觉得这个词非常可笑。

“也许他对你撒谎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而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张律师嗤笑了一声,“你好像受了剑蓉不小的影响,不过我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应该说出来,不是吗?但是他没说,他为什么不肯说?我的解释是,他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实在难以启齿。”

“在你看来陈剑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张律师想了一想,回答道:“多愁善感,缺乏进取心,但有时候却又固执得可怕,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我想说的是如果他爱一个人会爱到底,恨一个人也会恨到底。”

“陈剑蓉说他非常害怕刀,她认为他不会也不可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张律师为难地皱皱眉头:“的确,他看上去不象那种会动刀动枪的人,但是……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会为了某件事突然发狂,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在我看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太内向了,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性格。”

张律师瞥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笑脸地说道:

“当然,如果剑蓉听到这些,她准会激烈反对。她一直认为她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可怜,最无辜的孩子。典型的妇人之见。”

简东平想,张律师也许已经认识陈剑河姐弟很多年了,也许还曾经追求过陈剑蓉,也许现在还在追,要不然,象他那么精明务实的人当时应该不会冒险去见陈剑蓉的杀人嫌疑犯弟弟的。

“张律师,你在陈剑河小时候就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五岁,剑蓉20岁,剑蓉是我夜大学的同学。那时候我常去她家,印象中,他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律师说。

简东平能够想像陈剑河当时的模样,大学时代的陈剑河也是如此,看来这么多年,他并没什么改变。

“他从小就是这么内向自闭吗?”

“没错。”

等了一会儿,见张律师没有继续说下去,简东平就问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性格?是天生的?”

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这可能是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老爸是当地有名的酒鬼和恶棍,脾气暴躁,又非常自私,而且他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小儿子,经常借故虐待他,我听剑蓉说他常常把陈剑河当出气筒,劈头盖脸地痛打他,有时还把他锁在壁橱里,那时候要不是剑蓉挺身而出,陈剑河可能真的会落下什么终身残疾。再说他们的母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出问题。对此,我一点都不吃惊。”

陈剑河的家庭生活令简东平有些意外,怪不得他从来都不愿意谈起他的父母,怪不得,陈剑蓉曾经感叹自己和弟弟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小时候,他们一定过得非常痛苦。

“这么说来,他们姐弟两的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很好。我觉得从某种方面说,剑蓉更象是陈剑河的母亲。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可能象朋友那样那样相处。”

“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张律师暧昧地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最初他们在弄堂门口摆摊卖些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油饼之类的小吃,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点酒烟、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就靠这为生,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剑蓉就把杂货店改成了小饭店,她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打理,小饭店的生意很不错,当时我也去光顾过很多次。”

“她自己打理?她父亲不去帮忙吗?”

“她父亲?得了吧,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他们的母亲死后,全家的生计都靠剑蓉一个人支撑。”张律师露出鄙夷的神情。

“当时她几岁?”

“20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一边在夜大上学,一边经营着家里的小饭店,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回忆似乎激起了张律师的无限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照相簿来,很快翻到了他想找的那页。

“你看,这就是当年的她。”张律师把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递到简东平的面前。当时的她非常漂亮,生气勃勃,充满活力。”

照片中的陈剑蓉剪着整齐的短发,肤色雪白,眼睛明亮,穿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这在保守的80年代初期,应该算是非常时髦的打扮了,她容光焕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美丽的大眼睛充满神采。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家朴实的小饭店。

简东平把照片还给张律师。

“的确非常漂亮。”简东平附和地说。

“但可惜,漂亮的女人总是红颜薄命。”张律师惋惜地说道,一边把照片放回原处。

“我知道她离婚了。”

“对,我帮她办的。经济上她没吃什么亏,但是在心理上,我想对她打击很大。”张律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说。

“你认识她前夫吗?”

张律师点点头:“当然认识,不是什么坏人,心地不错,人也很爽快,但是缺乏自制力,是典型的雄性动物。”

“听说她前夫跟陈剑河一向不和,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凡是跟宋景江牵扯不清的事,多半都跟女人有关,这是一条规律。无论对方是陈剑河,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查过他?”简东平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个子。

“啊,被你猜到了。”张律师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对,我的确查过他,那是在他们结婚之前,我想替剑蓉把把关,因为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有点,怎么说呢,好像太有吸引力了,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应该说,他非常性感,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雄性的气息,虽然他当时只是一家机械厂的普通工人。”

“工人?”但陈剑蓉说她前夫是个生意人。

“对,据我所知,他是那家工厂有名的大众情人,曾经跟好几个女工谈过恋爱,后来居然同时跟两个女工搞在一起,结果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女工的哥哥还找到工厂来找她算账,就这样,他实在在那个工厂呆不下去了,才辞了职,当然其实他是被开除的,但工厂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认识剑蓉不久,就离开工厂了。”

“你把这些都告诉陈剑蓉了吗?”

张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当然告诉她了,但是她全当耳旁风,她说她不在乎他的过去,那时候宋景江把她迷得晕头转向,她铁了心要嫁给他。结婚的时候,宋景江连工作都没有,于是剑蓉就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支持他做服装生意,他这才干起了那行。”

“我知道,他后来干得相当不错。”

张律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运气,宋景江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那么结婚这么多年,宋景江有没有过对陈剑蓉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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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律师滑稽地朝他挤挤眼:“怎么会没有?我想这样的事应该是数不胜数的。我自己就曾经亲眼看见他在马路上搂着个花蝴蝶一般的女人进了出租车。”

“但是居然没有被陈剑蓉发现?”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却不肯承认,女人都是这样,在这种事上,她们喜欢自欺欺人。她认为只要最后他能回到她身边就行了,但是最后一次还是出事了,这个结果她没料到。”

“有没有可能,陈剑河知道他的风流韵事才那么讨厌他”

“我说不准,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两个的矛盾,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一定跟女人有关。或许是陈剑河发现了他跟某个女人有染,出于对姐姐的感情,才会那么恨他。”张律师悠闲地说。

“你刚刚提到他们的父亲,请问他现在还健在吗?”

“你是说他们的父亲?谢天谢地,在陈剑河10岁那年,他终于死了。”张律师幸灾乐祸地说。

“是生病死的?”

“不是。在一个隆冬之夜,他酗酒后醉倒在马路上,最后冻死了。”张律师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冷峻,简东平觉察到,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虽然他嚣张了一辈子,但最后横死街头,结局也够惨的。不过他们姐弟俩都恨透了他,他死之后,他们连追悼会都没开,家里也没挂遗像,也没举行任何祭奠仪式,好像大家都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我记得剑蓉把父亲的衣服和杂物扎成一包,放在家门口,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张律师感叹地说。

“那一定很壮观,应该会有不少人围观吧。”

“当然。”

“你当时也在场?”

“啊,对,是剑蓉让我去帮忙的,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同学。我们负责帮她把她父亲留下的酒瓶通通搬出去扔掉。他们家到处都是空酒瓶,我记得后来拆掉她父亲的床后,我们还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两百多个瓶子,的确非常壮观。”

“你刚才说,他们的父亲很不喜欢陈剑河?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倒不清楚。”张律师突然谨慎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

“要知道剑蓉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尤其是她的家事,她以此为耻。”

“那么,有谁知道他的家事。我想多了解陈剑河的家庭背景。”

“其实,她家的事在那片小区非常有名,你只要去找个上点年岁的人打听一下就明白了。”张律师说

“有没有对他们家特别熟悉的人?”简东平注视着他。

张律师凝视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盘算要不要透露点消息给他,最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剑蓉。”张律师从桌上的便笺纸簿里撕了一张下来,在上面飞快地写起来,“她叫齐红,是剑蓉以前的邻居,结婚前,她跟剑蓉的关系很好,不过最近这些年她们已经没来往了。如果你想了解剑蓉的家事,找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张律师把写有齐红地址和联系方式的便笺递给简东平。

“谢了。”简东平将便笺塞进背包,顺便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如果现在赶到齐红家,应该还来得及,不过不知道这位齐女士是否是上班族,如果是的话,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张律师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他说:“齐红是全职太太,你随时都可以去找她,不过我认为你现在去时间刚刚好。再晚点的话,恐怕她就得做晚饭了。”

“是个好主意。”简东平关上录音笔,开始陆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张律师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打算重新调查这件事吗?”

“对。”简东平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撒那么多谎,我很好奇,难道你不好奇吗?”

张律师皱着眉头笑了笑。

“我当然很好奇,只不过,我觉得再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会变,所以也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简东平没有说话。

“我劝你别死心眼了,他的确杀了她。”张律师好心好意地小声劝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简东平说。

张律师笑了出来,“好吧,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真相,我祝你成功。”

简东平站起身,跟张律师握手告别。

“非常感谢你今天抽时间跟我见面。”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随时效劳。”张律师客气地朝他微笑。

见简东平拉门准备离开,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你很快就会明白,他出生在一个多么糟糕的家庭了。我敢肯定,暴力也是有遗传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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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邻居的话



齐红的家坐落在本市西区一个新建造的豪华小区内。简东平按响门铃的时候,她刚刚洗完头,因为门铃声大作,她只在头发上胡乱地盖了一条干毛巾,便急匆匆出来开门了,因此,当简东平看到她时,她看上去有些狼狈,简东平注意到,她臂上的衣袖被胡乱地撸了上去,头发上不断滴下来的水珠则把她肩膀上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齐红是一个身材粗壮,长相平凡的中年妇人,她脸色红润,精神健硕,烫成大波浪型的头发被染成了有点邋遢的红棕色。她把门开得老大,发现眼前站着个陌生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警觉而疑惑的表情。

“你找谁?”

“请问是齐红女士吗?”简东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可亲,“我是张明律师介绍来的。”

“张明?”齐红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干吗?有事吗?”

“我是《信周刊》的记者,正在写一本关于陈剑河那件案子的书,张律师告诉我如果我想了解陈剑河的家庭情况,找你是最合适的了,因为你跟他们家很熟。”简东平谦恭地向她递上自己的名片。

“你是记者?”齐红接过名片,颇为诧异地看了看,随后又把名片还给了他,“得了,我可不想找麻烦。”不过她的口吻听上去并不十分坚决。

她慢腾腾地准备把门关上,简东平连忙用手顶住门。

“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我保证。”

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抬起头审视了他一番。

“那件事真的要写成书了?”

“是的,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齐红突然充满嘲讽地冲他一笑。

“这回她们家可真要出名了。好,进来吧。”

她一面说,一面把门敞开让他进屋。

这是一套采光充足,布置得相当温馨舒适的房间,透过落地窗正好可以俯视小区庭园里的绿化景观,下午的阳光照得整个客厅都暖洋洋的,在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架黑色钢琴,那上面插着一瓶新鲜的百合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房间收拾得相当干净,家具的成色也都相当新,看来他们搬来不久。

“这房子真不错。”简东平环顾四周,讨好地赞扬道。

“买它之前,我们看了不少楼盘,但比较下来,还是觉得这里的性价比比较高。幸好我们那时候一咬牙把它买下来了,现在这里的房价已经涨了快一倍了。”齐红颇有些得意地说。她一边说,一边用干毛巾狠命地擦拭着自己的头发。

“是啊,这里是黄金地段,房价自然会水涨船高。”简东平亲切地说。

“请坐。”齐红擦干她的头发,顺势在简东平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兴致勃勃地说,“你说你想了解陈剑河家的情况,你还真的找对人了,要说有谁了解她们家的事,非我莫属。你知道吗,陈剑河的姐姐陈剑蓉曾经是我的小姐妹,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以前她什么话都跟我说。”

简东平犹豫是不是要告诉齐红,他准备把两人的谈话录下来,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录音很可能会影响她的谈话兴致,他可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他把录音笔偷偷藏在最外面的衣兜里,趁她不注意,打开了开关。

“你跟陈剑蓉姐弟从小就认识吗?”他问道。

“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我们两家总是紧挨着,一开始住老房子的时候,她家是10号,我家是11号,后来那地方原拆原建,就是在原来的地方拆了平房建公房,我家又恰好住在她家隔壁。”齐红从旁边茶几下面找出一大瓶凡士林润肤露来,倒了一些在红通通的手背上麻利地揉搓起来。润肤露很快就渗透进了她的皮肤,她的手看上去油光光的。

简东平寻思,齐红所说的那个原拆原建的地方,应该就是他曾经去过的陈剑蓉现在的住处,看那小区的格局和建筑风格的确已经有些年头了。

“你说的是朝阳小区吗?”

齐红惊奇地看着他:“是啊。就是那儿,你去过?”

“陈剑蓉现在就住在那里,她曾经请我去过。”

“我知道,她离婚了,所以才会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住回到老房子去。”齐红说。

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你刚刚说跟他们家住在一起很倒霉,看来你并不十分喜欢这个邻居。”

“谁会喜欢她们家!?不可能!就因为改建后仍然住在她家隔壁,我父母很不高兴,还找过当地的居委会和房管所,希望能调换一下,可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在他们家隔壁,所以说了几次也没用,最后只有我们家自己吃进了。这可真是倒霉!”齐红嗓门洪亮地说道。

“她们家就这么令人讨厌?”

“其实她们家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剑蓉的老爸陈向前实在太可恶。”齐红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偷过我家的东西,虽然只是些鸡蛋、红枣、肉之类的食物,但当时大家经济都不宽裕,吃点好的也不容易,他这么做就太不要脸了。”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拿的?”

“我可没冤枉他。有一次,他正把我家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口袋,让我妈撞个正着。结果他还厚着脸皮对我妈说,这是我们家欠他的,我妈虽然气得要命,但知道这个人根本不讲理,所以也就没跟他计较。”齐红嘟着嘴说。

“看来陈剑蓉的父亲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简东平谨慎地说。

“何止不受欢迎,简直是人见人厌。陈向前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酒鬼加流氓。听我父母说,他年轻的时候原本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后来因为跟人打架,又偷厂里的东西出去卖,就被抓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以后,他当然就没工作了,一直游手好闲的,连他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你说跟这种人做邻居,谁会高兴。”

“那他靠什么谋生呢?”

“我想最初是靠父母,后来就是靠老婆。”

“我听说他们摆了个摊卖小吃的。”

“对,他老婆宋玉英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回来就在弄堂口摆摊卖小吃,而陈向前就什么都不干,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外面惹事生非。因为他经常喝酒闹事,不是把人家打伤,就是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宋玉英经常不得不赔钱给人家,所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小的时候,宋玉英还曾经帮人家带孩子贴补家用。我记得剑蓉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起早贪黑地帮她妈一起出摊卖东西了。说实在的,剑蓉小时候过得可真不容易。”齐红的言辞中饱含同情。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相安无事?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你是指陈向前和他老婆?简直糟透了。他动不动就虐待他的老婆,经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有几次,还打得她起不了床,但是这个畜生仍然不肯放过她,大冬天早晨,硬是把她从床上揪起来赶出门去,连口热饭也不让她吃,他还指望她每天出去干活养活他,在我看来,他对她简直连牲口都不如。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经常能听到那老混蛋骂人打人的声音和他老婆苦苦哀求他的声音,简直太让人无法忍受了,就因为这个,我们一直想搬家。”齐红厌恶地说。

简东平的耳边仿佛听到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自己从幻听的漩涡边拉了回来。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他问道。

齐红笑了出来:“离开他?怎么可能。他老婆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听我妈说,最开始还是她追求他的呢。结婚前,她明知道他脾气不好,坐过牢,但还是喜欢他,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为他做饭,给他洗衣服,我妈说,最后他是拗不过她,才勉强娶了她。也许最开始她是觉得他比较有男子气吧,年轻时她曾对我妈说,她喜欢能打架的男人,不过她没想到,后来他会连她也一起打。看她的日子过得那么惨,我妈曾经不止一次劝她离婚,但她总是说,她想等孩子长大了再说。结果怎么样,儿子三岁时,她就自杀了。没人告诉你?”

简东平摇摇头。

齐红站起身,快步走进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把塑料红梳子,显然她喜欢艳丽明亮的颜色。她开始用梳子认真地梳着自己仍然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有水滴在地板上,但她却毫不在意。跟落寞憔悴的陈剑蓉相比,她看上去要健康快乐多了。

“她用一把水果刀在卫生间里割断了静脉,流了很多血。她没留下遗书,可能是对人生太绝望吧,不过在临死前她做了一件蛮棒的事。”齐红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把陈小前藏在酒柜里的酒通通从窗口扔了出来,摔得粉碎。陈向前后来知道老婆毁了他所有的酒之后,气得双脚跳。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表示不满。看到那些碎酒瓶,我妈说,看的出来,她真的是不想活了。话说回来,如果她不自杀的话,陈向前也不会放过她。”

简东平想,在这个家庭里,绝望好像是一种遗传病。

“她为什么自杀?”他问道。

“我想她是受够了吧,既然她不愿意离婚,那么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跟那种男人是没办法过下去的。”她无所谓地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简东平追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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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了。都那么久了。他们家每天都吵吵闹闹的,我想她每天都会遇到些伤心事,所以她自杀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们早就料到她最终会走上这一步的。”齐红瞥了他一眼,把梳子随手一搁,便走到茶柜边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两杯速溶咖啡就冲好了,咖啡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

她把咖啡端到他面前,“请喝咖啡。”

“谢谢。”

她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重新在他对面坐下。

“陈向前是不是有别的女人?”简东平猜测道。

她想了想,突然“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在她自杀前的那段日子,的确有人说,陈向前跟一个做衣服生意的年轻女人打得火热,但这只是传闻,谁也没看到过这个女人,陈向前也从来没提到过她,他们好像也没为这件事吵过,所以究竟有没有这件事,谁也不清楚。虽然宋玉英很喜欢向人诉苦,但是对这件事,她却自始至终都守口如瓶。”齐红说。

“陈向前对她那么残忍,她的家人有什么反应?”

“家人?”齐红显然十分意外,“你是指宋玉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没见过。”她摇了摇头。

“她跟家人断绝了来往?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亲人?”简东平琢磨道。

“老实说,我没怎么听她谈起过她的家人,我只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好像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她死了之后,因为没有举行大殓,所以她家人也没来。”齐红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其实她是个蛮不错的人,手脚勤快,心肠也很好,有段时间,她经常上我家来帮我妈做针线活,她挺喜欢跟我妈说话的,经常找我妈诉苦,所以我才会知道他们家那么多事。”

“听说陈剑河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父亲就经常虐待他,有这么回事吗?”

“啊,对,”她点点头,“他好像特别不喜欢这个儿子,总是找机会揍他,有一次还把他打得送进了医院,为这个,居委会和警署曾经找他谈过几次,但都没什么用。他还是照打不误。所以陈剑河小时候是个很可怜的小孩子。”

“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儿子?”

“不知道,陈向前好像从来就不喜欢他,我们猜可能是因为小剑特别爱哭吧,陈向前哪有那个耐性去哄他,所以就经常吓唬他,打他骂他,这样小孩当然不可能跟他亲近喽。说来也怪,这对父子一直都象冤家一样,等陈剑河稍大一点,他就开始跟陈向前作对了。”

“作对?”简东平突然想起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陈剑河爱跟他的姐夫作对,总是搞些恼人的小把戏来作弄他,也许这就是他表达愤怒和仇恨的方式,而这个方式也许已经由来已久,“你是不是说他爱搞恶作剧?”

齐红皱着眉头,微笑了一下:“恶作剧?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词呢?”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把小便倒在他老爸的酒瓶里,还把沙子洒在他的被窝里,有一次,把大便弄在他的牙刷上,反正这样的事有很多。”齐红的眼睛里闪动着幸灾乐祸的灵光,“我想他可能是亲眼目睹了他老爸是怎么对待他老*,所以他恨死他了。但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当然他这么做就免不了会受皮肉之苦。”

跟对付他姐夫的方式如出一辙。他从来就没胆量跟对方正面冲突,只能玩些小把戏。

“那么对弟弟的行为,陈剑蓉怎么看?”

“还能怎么样?她拿那孩子根本就没办法。她曾跟我抱怨说,她跟陈剑河谈过好几次,让他乖乖的,别再惹事了,因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保护他,如果他再干那些荒唐事,最后受伤害的只有他自己。可是无论她怎么软硬兼施,那孩子根本就不听她的。他还是照样我行我素,所以才会挨了那么多打。”齐红轻轻叹了口气。

“陈向前也打他的女儿吗?”

齐红扫了他一眼。

“不,剑蓉是个例外。说来奇怪,他唯独就害怕这个女儿。剑蓉可能是继承了他父亲的暴躁性格,从小就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别看她长得瘦,力气可不小,在我们小区,她从小就以跟男孩子打架而出名。当然在家里她也是唯一那个敢跟陈向前当面对着干的人。有几次,陈向前差点揍她,但她总有办法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她那时候跟我关系不错,她曾经告诉我,为了以防万一,她总是随身带着把刀,如果她父亲敢动她一根毫毛,她就杀了他。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说笑。”齐红轻描淡写地说。

可惜她描述的那个强悍泼辣的女人现在早已经荡然无存,简东平的眼前浮现出陈剑蓉颓丧落魄的神情,现在的她就象一个被戳破的热水袋,水分正渐渐从她身上流失,剩下的只有干瘪枯瘦空虚的外壳。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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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非正常死亡的家庭



“陈向前为什么单单会害怕她?”简东平觉得奇怪。

“我想是因为她泼辣,再加上她长得又漂亮,那时候有很多男人都愿意替她卖命。她曾经说,她随时都可以找人收拾陈向前,黄浦江又没盖盖子,这是她的原话。另外自从老婆死后,陈向前喝酒喝得更凶了,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后几乎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我看他也没力气跟年轻力壮的剑蓉对着干了。”

“陈剑蓉跟她母亲的关系好不好?”

“一般。剑蓉瞧不起她。”齐红摇了摇头说,“她也不太喜欢她母亲的作派,她常常抱怨说是母亲的无能和懦弱害了她。宋玉英对她的老公总是惟命是从,在很多事上即使明知道老公没道理,但为了息事宁人,她还是会顺从他。比如,剑蓉读书这件事,本来初中毕业后,她们家是完全有能书供她继续读书的,但是因为陈向前反对,她老妈最后还是屈服了,这件事让剑蓉一直耿耿于怀,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暴躁了。不过宋玉英自杀的时候,她还是很伤心,所以我想她对她老妈还是有点感情的,她还在家里搞了一个蛮像样的祭奠仪式,我父母和一些其他的邻居还去拜祭过,也送了礼金。”

“陈向前死的时候也搞过这样的祭奠仪式吗?”

“当然没有。”齐红似乎觉得他的问题特别滑稽可笑,“他们都恨死他了,哪还会搞什么仪式。陈向前一死,剑蓉就把她老爸的东西一股脑儿通通都烧掉了,一点都不剩。”

“听说陈向前是冻死的?”

“啊。”齐红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吗?”

“对,大冬天的晚上,他喝醉了酒躺在马路上睡觉,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因为谁去拉他,他就打谁,所以没人敢管他的事,结果那天晚上恰好有寒流来,我记得那是那年冬天最冷的一天,他就这么死了。”她平静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齐红用手支着脑袋,皱着眉头回想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让我想想,我记得他死的那会儿刚好我结婚,对了,那年剑蓉应该是25岁,那么就是17年前的事了,她跟我同岁,可结婚比我晚,陈剑河比他姐姐小15岁,所以那年他应该正好是10岁。”

一个25岁,一个10岁,一个已经长大成人,一个还是小孩子,一个性情暴躁,一个爱搞恶作剧,两个人都恨透了他们的父亲,也许……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心智和胆量。

“他们家的三个人好像都死得不同寻常。”

齐红咯咯笑起来:“是啊,我们都觉得他们家象是受到了什么诅咒,所以我当时劝剑蓉到庙里去上上香,或是找个大师来驱邪,但是她不信这套,她对我说,她父母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报应。”

“在你们那儿,关于他们家的事,有没有什么议论?”

“两个人都死得那么突然,当然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不过都没什么根据。”说到这儿,齐红的口吻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人们都议论些什么?”

齐红顿了一顿,才开口:“有人说剑蓉的老妈宋玉英是被陈向前杀死的,也有人说,陈向前是被剑蓉故意赶出来才冻死的,但这些都只是瞎猜。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你对他们的死怎么看?”

“我?”她吃惊地看着他。

“你很了解他们家,不是吗?”简东平笑容可掬地说道。

“是啊,不过……”她显得很不自在。

“他们死得那么突然,你不觉得奇怪吗?”

简东平鼓励地看着她。

“我很吃惊,这是当然的。”齐红踌躇了一下说“不过我认为,没什么可奇怪的,宋玉英一定是因为碰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至于陈向前,他出事的那天,的确喝了很多酒,可能比平时都喝得多。”

“你怎么会知道?”

“那天傍晚他碰到我爸时,已经喝醉了,他拉住我爸,不断地跟他说,他说他发现自己平时买的都是假酒,只有那天他喝的才是真酒,因为这天的酒比平时要浓烈得多,他对我爸嚷嚷说,以后如果我们要买酒,得先让他尝尝,他一尝就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好像感觉好极了,还哼起了歌,就是那首很有名的《军港之夜》,他只要一喝醉就唱这首歌,每次一唱这首歌,他就对别人说,苏小明是他的梦中情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又胡言乱语了一通,他说苏小明是这世界上最漂亮最有女人味的女人,如果他能娶到她,这辈子就满足了。我们都觉得他那个样子简直又可笑,又讨厌。结果怎么样,还不是那酒把他害死了。”她发现简东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你们有没有把他说的这些告诉警方?”

“警方?你在胡扯什么呀!”她吃惊地看着他,“他讲的只不过是一个酒鬼的醉话罢了,谁会当真。再说我们都觉得他是恶有恶报。”

说到这儿,齐红突然停下来,满怀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要写陈剑河的案子吗,为什么总问他父母的事?你想把这个也写到书里去吗?”

“那倒未必,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搜集一些资料。”简东平小心翼翼地说。

“你可不要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要是剑蓉知道是我把这些陈年旧事抖露出来的,她一定会恨死我的。”齐红半开玩笑地说,但听得出来,她并没有当真。

“请放心,绝对不会透露你的名字。这本书的重点还是陈剑河,他父母的事仅仅只是作为参考而已。而且如果我不顾后果乱写一气的话,那追究起责任的话,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我,所以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我保证。”简东平诚恳地说。

“好吧,但愿如此。不过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是我来趟这趟混水?张明真是的,他为什么要你来找我?如果让剑蓉知道,天知道她会怎么想。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齐红皱着眉头,烦恼地说。

“她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她有时候还蛮和蔼可亲的,但是一旦发起脾气来,就会变得非常可怕,而且她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

“你喜欢她吗?”简东平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喜欢。”她很快说。

“就是因为她脾气不好吗?”

“她太霸道了。”齐红噘了噘嘴,“只要别人跟她的意见不一致,她就会很恼火,哪怕是再小不过的小事,她也要跟别人争个明白,而且非得压过对方才肯罢休,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她跟她老爸很象。”

“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什么都聊,工作、学习、、家人、恋爱诸如此类的。”

“在你看来,她对什么最感兴趣?”

齐红茫然地望着前方,好像陷入了回忆。

“她当时好像说的最多的是她的饭店。你知道,宋玉英死后,她把那家小杂货铺改成了小饭店,全靠她一个人经营。她那时候总是跟我说,她要把小饭店的生意做得更好一点,多赚点钱,以后供弟弟上大学。说实在的,在做生意上面,她的确很有头脑,后来,她还在离小区不远的一条马路上另外开了一家店,生意也相当不错,我相信她的确赚了不少钱。不过,做生意有头脑的女人,在感情方面经常都是白痴。”齐红幸灾乐祸地笑了。

“你也认识宋景江?”

“哦,当然认识。”她脸上露出洞察一切的表情,“他人长得很帅,油嘴滑舌的,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劝剑蓉离他远点,但她那时候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根本就听不进去,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被那男人骗了,据我所知,宋景江在结婚的第一年就开始跟别的女人来往了。而这些,可能剑蓉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

“她一直以为自己又聪明又漂亮,每个男人都应该象张明那样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其实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照我说,她根本就不了解男人。她曾经对我说,她弟弟陈剑河是个书呆子,她担心他以后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其实他读高中的时候,我就曾经看见他跟一个女孩蛮亲热地走在一起。这种事,她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一无所知。”她得意洋洋地说。

“他跟一个女孩亲热地走在一起?会不会你是看错了?”简东平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千真万确。我还上去跟他打了招呼呢。陈剑河的脸胀得通红,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她咯咯地笑起来。

“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

“我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长相很一般的女孩子。”

“你后来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陈剑蓉?”

“没有。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因为剑蓉一定会认为我是在胡说,还会跟我大吵一架,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当然,她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你还是告诉她了?”简东平问道。

“没有,她是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她显得有些尴尬,简东平猜想她一定是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说给了很多人听,最后终于传到了陈剑蓉耳朵里,可想而知,按照陈剑蓉的火爆脾气,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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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是常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从别人那儿听说也不奇怪。”简东平和蔼可亲地说。

他的宽慰马上就起到了作用,她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可不是,谁知道别人有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剑蓉居然跑来跟我吵架,结果这件事后,我们就不来往了。老实说,有没有她这个朋友,我根本就不在乎。她那时候还说,以后再跟我说话,她就不姓陈。结果怎么样,后来还不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么说,她想跟你恢复友谊?”

“才不是呢。这个人向来就有点神经兮兮的。提起这件事,我现在都觉得奇怪。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一年多前,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我。她来了以后转弯抹角地说了很多废话,最后突然问起以前我看到她弟弟跟一个女孩走在一起的事,她老是问我,这是不是真的。真是莫名其妙,特地跑来就为了问这件事。”

简东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都问了些什么?”

“她问得可仔细了。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在什么地方,当时陈剑河几岁,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跟他们说话。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有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等等。我哪记得那么多啊,我只能告诉她,的确有那么回事,我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即使听到,现在过去那么久,也不记得了,他们两个没什么特别的亲热举动,但看上去还是很要好的,两个人都兴高采烈的,我只知道这些。”

“她听完之后有什么反应?”

“她好像有点失望。”

“失望?”

“是的,有点。她问完这些后,马上就走了,所以我觉得她是特地跑来问这件事的,真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齐红困惑地说。

简东平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看来她是个难得的好姐姐。”

“那当然,对陈剑河来说,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姐姐。无论有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穿的,她都会首先想到陈剑河。另外,她也很保护他,只要是谁欺负了陈剑河,她准会马上找人家算帐。有一次,弄堂里的一个大孩子打了陈剑河,被剑蓉知道后,当天晚上就吵上门去了,还威胁对方家长说以后只要一看到那个小孩就揍他,害得对方家长又赔钱又道歉。在我们那片,大家都有点怕她,人人都知道她是陈向前的女儿。”

“陈剑河是不是很怕她?”

齐红噘着嘴,摇了摇头。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实际上,我看不见得。剑蓉的话,他从来不反驳,但向来都当耳旁风,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为这个,剑蓉也很恼火。”

“她打过他吗?”

“没有。她从没有打过他。虽然她曾经好几次说要好好教训这个小子,不过到最后,她还是很快就原谅他了,她拿陈剑河根本没办法。”

“你觉得陈剑河是个怎么样的人?”简东平换了一个角度问道。

齐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看上去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但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

这倒是一个新的说法。

“怎么见得?”简东平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

“他经常主动帮一些邻居做点杂事,以此来换取报酬。当然大家给他的报酬不一定是钱,有的邻居会给他买本书,有的人会给他点好吃的。但有一点很奇怪,他总能知道别人需要什么,有一次,我妈生病,恰好我们都不在,他居然什么都没问,就主动拿来了她需要的药,事后,我妈给了他一个鸡蛋作为奖励。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经常偷偷地在旁边观察别人。老实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的确,他很象那种人,简东平想。

“总之,他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有时候,虽然他的确是为对方提供了很及时的帮助,但他那副已经掌握人家秘密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真心实意地感激他,反而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

“他一定很失落。”

“失落?”

“这或许是他想引起别人注意的一种方法。但是却适得其反。”

齐红有点厌烦地点了点头:“哦,有可能。”

简东平喝了一口咖啡,它已经有点凉了。

“那件案子一定让你吃惊吧。”简东平随口问道。

“当然,我看过报纸,太可怕了……真让人想不到……”

“你准是没想到陈剑河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话简东平都听腻了。

“起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的……”齐红点了点头说,却欲言又止。

“起初?”他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错,但后来我想了想,也许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怎么看陈剑河都不是那种会去杀人的人,虽然他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但他不是那种会动粗的人,他很文雅,而且心肠也不坏,所以我一直都不信他会做这种事。警察也经常有搞错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说,一边随手把衣服上粘到的一根棉线拉下来扔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看来她想说的还不止这些,简东平郑重其事地看着她问道:

“那么齐女士,你认为是谁有可能杀了那个女孩?”

她抬起眼睛快速地扫了他一眼。

“当然是剑蓉。”她不假思索地说,

简东平心里一惊。

“她会做这种事吗?”

“只有她才会做这种事。这是遗传。”齐红正视着他说道,“她发起火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那个女孩说了什么陈剑河的刻薄话,她很可能会因此丧失理智,她就是那么一个人。”

难道说陈剑蓉说了谎,为了替弟弟出气,才动手杀了李今?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太离谱了。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简东平问道。

“因为我很了解她们姐弟倆,所以才会一直这么想。”齐红瞥了他一眼,一点都不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不安,“不过那也难怪。剑蓉那个时候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听张明说,在出事前,她老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过夜了,剑蓉气得发疯,她到处找他,后来才发现他是搭上了他们工厂的一个女工,还跟这个女人在外面借了房子一起住。于是她就跑去打那个女人,两次都把对方打到上了医院,她为这还被拘留过,最后是张明把她保出来的。她就是那么冲动的人,对这一点,她弟弟陈剑河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向来很讨厌他姐姐的臭脾气,以前剑蓉跟别人发生冲突,他总会竭力阻止,但这次她姐姐把祸闯得太大了,所以他无能为力,只能替她顶罪,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他。他们姐弟的感情一直很好。”

还没等他问下一个问题,她就又接着说:“你一定又会问,我为什么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警方。现在我就回答你,因为我觉得这不关我的事,而且警方也不会理睬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简东平一直试图联系宋景江,但是自从他在电话里告诉对方,他想了解陈剑河的旧事之后,宋景江的态度就变得十分生硬,他一直回避跟简东平见面。简东平一连打了三天电话,他才勉强答应跟他在电话里说两句。他的敌视态度令简东平感到意外,因为这显然与陈剑蓉和张明描述的那位热情开朗,说话讨人喜欢的男子形象不符。简东平本来以为他会很潇洒地跟他聊聊他的过去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跟他们陈家已经没任何关系了。”在电话里,宋景江冷冷地丢出一句话。即使没看到本人,简东平也能猜到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只想问三个问题。”简东平平静地说。

宋景江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很忙,你得快点。”

“陈剑河为什么那么讨厌你?”简东平立刻问道。

简东平听到宋景江冷哼了一声道:“很简单,因为我有了别的女人,他看不惯。”他的回答理直气壮,没有丝毫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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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吗?”

“对。他迎面看见我跟女人在街上。”宋景江直截了当地说。

“好吧,那你对陈剑河是什么感觉?”

“他是个王八蛋!”宋景江吼了一句。

“你是什么意思?”

“你干吗不去问他的姐姐?干吗来问我?要知道有外遇的可不是我一个人!那小子凭什么总是针对我?”宋景江火气很大。

简东平以为宋景江要提起陈剑河的恶作剧,但却听到了意外的回答。

“也许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猜测道。

“得了,他当然知道,但他把过错全怪在我头上,他认为是我导致了他姐姐做出那种事。真他*不正常!告诉你!他死了我很高兴!”宋景江气冲冲地说。

“陈剑蓉到底跟谁有外遇?”简东平忍不住问。

“你问那女人去!我很忙!”宋景江猛地挂了上了电话。

请柬

简东平台鉴:

本人吴立帆将于10月18日,在博古大厦12楼A座举行上海丽蒂雅珠宝设计公司开幕仪式,届时恭候光临。

吴立帆。

2005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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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1、东方罗马旅馆




东方罗马旅馆位于D区黄西路的尽头,两条阴暗小巷的交界处,由于它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两个居民小区之间的小路上,所以在大马路上几乎无法注意到它的存在。这次故地重游,林仲杰也是凭借一年前留存在案卷里的地址和一个模糊的印象,穿过几条弯弯扭扭的小巷,最后在一个热心人的帮助下才终于找到了它。

这是一幢5层楼的旧公寓楼,尽管整幢楼都被刷成了醒目的红色,但却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远远看去它更象一个被废弃的工厂仓库,只有走到跟前才能注意到旅馆底楼门口那黯淡无光,破损不堪的招牌。

林仲杰推门进去,旅馆里的一切跟一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狭小局促的大堂,几张又破又旧的黑色沙发和一个埋首于时尚杂志正吃吃傻笑的服务小姐。

他大步走到服务小姐面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服务小姐才霍然醒悟过来。她飞快地把杂志藏到抽屉里,站起身,向他绽开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你好,先生。请问你是要住宿吗?我们这里既可以整夜住宿,也有钟点房,请问你需要哪一种。”

林仲杰向他亮了亮自己的证件。

“我是公安局的,你们老板在吗?”

“公安局?”她吓了一跳,笑容凝结在脸上,随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很快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请,请梢等,我,我马上去找,这个时候,我们老板可能正在忙……”她结结巴巴地对他说,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变得很小。林仲杰记得这家旅馆的老板,那是个脸色发黑,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牌瘾极大,据说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牌桌上度过的,林仲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他猜想眼下这个时间,他可能正在打牌。

服务小姐握着电话,背过身去跟电话那头小声说了几句,随后似乎是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复,她转过身来,如释重负地挂上电话,对林仲杰说:“她马上就到,请在那边坐一会儿。”对着大堂里的黑色沙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仲杰点了点头,朝沙发走去。

等他坐定之后,服务小姐笑吟吟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林仲杰习惯性地审视了她一番,突然发现她也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顺势问道。

“两年。”她回答得很快。

“这么说,你一年前也在这里?”

“是的。”她看着他,试探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一年前来抓那个杀人犯的警察?”

他缓缓地抬起头,盯了她一眼:“是的,我是其中之一,你记性很好。”

“啊,是的。朋友们都这么说,我的记性的确很好。哪怕是多久以前的事,我都能记得。”她笑嘻嘻地说道,好像正期待着他的发问。

于是他问道:“你认识黄秀丽吗?”

她马上重重地点点头:“认识。她以前是这里的客房服务员,负责五楼。”

“据我所知,当时就是她报的警。”

“是的,我们都很吃惊。”她看了他一眼,说道,“平常看她不声不响的,谁知道她会做这种事。我是说,她不象是那种会跳出来做什么叫人吃惊的事的那种人,我们没料到她会报警。”

“发现嫌疑犯,及时报警不是公民的义务吗?”林仲杰严肃地看着她反问道。

“是的,可是,还是挺奇怪的,这好像不干她的事……”她有点发窘。

“她报警之前,有没有看过你们前台的协查通知?”

“没有。”一年前的一桩小事,她居然回答得那么快又那么肯定,倒让林仲杰吃了一惊。

“看来你的记性的确不错。”

“这倒不是我记性好,我只知道上班的时候她是从来不到前台来的,那天也不例外。”她解释道。

“那么报警之前,她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过这个杀人嫌疑犯?”

服务小姐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听说黄秀丽已经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叹了一口气:“她是摔死的。那天她在五楼擦窗,结果一不小心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她可真是倒霉。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没吃早饭引起的低血糖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大半年前吧。”她的眼珠在眼眶里快速地转了一圈,悄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警官?”

林仲杰没有接口,继续问道:

“她在这里干了多久?”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来了。可能从这个旅馆开张的时候,她就来了吧。”她说。

“那么她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她想了想,说道:“好像,原先四楼的客房服务员蒋金霞跟她关系不错,但是她已经不在这里做了,黄秀丽出事后没几天,她就辞职不干了,她说害怕自己也会突然死掉,真是要命!怎么会有这么迷信的人。”说到这里,她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知道这个蒋金霞现在在哪里干活吗?”林仲杰问道。

“不知道,我跟她平时很少说话,”她积极地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我知道她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

林仲杰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她。

“好,你打听到后马上跟我联系。”他严肃地说。

她接过名片看了看,快速地塞进了上衣口袋。

林仲杰凑近她,小声叮嘱道:“记住,一定要马上跟我联系,你提供的线索可能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服务员盯着他的脸,小鸡琢米般紧张地点了点头。

此时,东方罗马旅馆的老板终于出现了。令林仲杰吃惊的是,这次出面的老板跟一年前并不是同一个人,原先的干瘦男人现在换成了一个体态丰腴,一脸凶相的中年女人。她眼神凌厉,嘴巴涂得鲜红,穿着件米黄色的紧身西装和一条白色长裤,一脸不高兴地快步朝他走来,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板,发出重重的声响。林仲杰注意到她厚厚的红嘴唇在喃喃自语,毫无疑问,这个悍妇这一路都在骂他,他猜想她就是上次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她一出现,服务员马上逃也似地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女人走到林仲杰面前坐下,瞪着他粗鲁地问道:“又怎么了?警官?”。

“你是这里的老板?”林仲杰冷冰冰地问道。

“老板是我老公。他现在不在。”她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么说,你就是老板娘喽。我想问一些有关你的职员黄秀丽的事,希望你能配合。”林仲杰说。

“你想知道什么?她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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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想到她住在那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国庆节前的事。”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每天那么多事,我哪记得那么多?!”她不耐烦地说,“反正是一个星期四的早上,大概10点左右。”

“请你谈谈当时的情况。”林仲杰说。

“我只知道,那天她是在五楼擦窗,然后突然不知怎么的就从上面掉了下去。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有个死人躺在那里。害得我连中饭都吃不下,真是恶心死了!”她厌恶地抽了抽鼻子。

“你们发现她后是怎么处理的?”

老板娘耐着性子想了想说道:“最开始是对面楼里的一个小蹩三跑来告诉我们的,他说我们这儿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我看他不象是在瞎说,就叫了两个人到旅馆的四周去看看,结果他们就在边门那里发现了她,她的血流得一塌糊涂,我们马上叫了救护车,但其实当时她已经断气了,这谁都看得出来。”

“你们有没有报警?”

“没有。为什么要报警?很明显这只是一般的事故,她那天……”

“是不是事故,应该由警方说了算!”林仲杰打断了她。

她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挑衅一般向上跳了一跳。

“事故就是事故,没什么好说的!”她固执地顶了一句。

林仲杰没理睬她,继续问道:

“她在这里干了多久?”

“好几年了。”

“你对她的印象如何?”

“没印象!”

林仲杰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什么叫没印象?!”他厉声问道。

老板娘仰起头堂而皇之地白了他一眼。

“她只是个普通女工罢了,每天都在那里闷声不响地干活,干完活就走人,谁有空去注意她!”

林仲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口气。

“她干活怎么样?积极吗?”

“谈不上积极。马马虎虎而已。”

“她在这里都干些什么?”

“她是客房服务员,当然是收拾客房。”

“也包括擦窗户?”

“对。”

“她有没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她负责五楼。”

“她负责整个五楼的客房清洁工作?”

“对,五楼才8间客房而已,她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她敏感地反问道。

“那天是谁分派她去擦窗的吗?”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么谁会知道?”

“领班。”

“她现在这里吗?”

老板娘凶巴巴地盯了他一眼,随后对前台上的那个女服务员吼道:“喂!去叫丁敏过来!警察要找她问话。”

那个女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哦”了一声,马上拿起了电话。

“她在这儿干活,每月的收入大概是多少?”林仲杰问到。

“800块左右。”老板娘好像是故意深谁赌气似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少她。”

林仲杰审视着她,问道:

“怎么,有人说你少付她钱了吗?”

老板娘蓦然提高嗓门,怒气冲冲地说:“还会有谁,就是她老公!自从黄秀丽死了之后,他已经来找过我好几次了,他说因为他老婆是在我们旅馆摔死的,所以应该由我赔钱给他,还说我以前克扣黄秀丽的工钱,真是笑话!他老婆自己倒霉从楼上摔下来,关我屁事!我还没问他要我们旅馆的损失费呢。黄秀丽报了警之后,我们旅馆的生意有一段时间一直不死不活的,那我找谁去?找他这个穷鬼赔吗?我看他也赔不起。”

怪不得这个女人一听到有人提到黄秀丽就那么恼火。

“他要你赔钱,那你赔了没有?”

“我怎么可能赔钱给他?又不是我把他老婆从楼上推下去的,再说我也从来没有少过她一分工钱,我凭什么给他钱!这个死穷鬼!他要告就去告吧!”她咬牙切齿地说,一张大脸盘因为生气胀得通红。

“他要你赔多少?”

“30万。”她冷笑了一声,“真是做梦!”

“你这儿有她家的地址吗?”

老板娘顿了一顿,说:“你问丁敏要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应该都很清楚,她既是领班又负责人事。”老板娘冷冷地说道。

正在说话间,一个梳着马尾巴,穿着红色制服,神情欢快,体形微胖的中年女人匆匆走了过来。

“喏,她来了。”老板娘向她努了努嘴说。

“老板娘,找我有什么事?”丁敏走到老板娘跟前,声音洪亮地问道,林仲杰注意到,她一边说话一边正好奇地朝他看。

老板娘看了丁敏一眼,用下巴傲慢地指了指林仲杰那个方向:“这位警官想了解一下黄秀丽的事,你接待一下。”

蓦地,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盯着林仲杰道:“对了,我还没看过你的警察证呢。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警察,说不定你是那个死穷鬼派来找我麻烦的呢。”

林仲杰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递给她,她翻开来看了看,很快又还给了他。

“这种东西现在假的也很多。”

她看出林仲杰就快发火了,马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部表情,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对不起了,林警官,我也是出于无奈,现在这种冒充警察的事实在太多了,有时候真是真假难辨。”随后,她对站在一边的丁敏发号施令:“你好好接待林警官,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另外把黄秀丽的家庭住址查出来告诉林警官。”

“好。”丁敏服服帖帖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看黄秀丽当时擦窗的那个房间。”林仲杰说。

“那个房间现在有客人吗?”老板娘问丁敏。

“没有,现在五楼一个客人也没有。”丁敏回答道。

“那你就带林警官走一趟吧。”

“好的。”丁敏应了一声,随后看着林仲杰问道,“请问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林仲杰站起身。

老板娘也收起二郎腿跟着站了起来,她一边整理自己被压皱的衣服,一边匆匆冲林仲杰说道:“那就这样吧,林警官,今天我忙得要命,就不陪你了。”说完她正准备走,突然又回过身来。

“对了,我忘了问了。为什么突然要来调查黄秀丽?”她问道。

林仲杰料到一定会有人来问这个问题。

“对黄秀丽的调查只是例行公事。至于是什么公事,警方没必要向你通报。”林仲杰平静地回答道。

老板娘不高兴地揪起了眉头,似乎随时准备反唇相讥,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她敷衍了事地向林仲杰匆匆地点了点头,赌气一般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得地板咚咚直响。

丁敏目送这老板娘的背影,笑着对林仲杰说:“老板娘就这个脾气,其实她人并不坏。”她示意林仲杰跟着她走。

“她对谁都这样吗?”

“应该是的。”

“那不是把客人都吓跑了?”

“那倒不会,老板娘平时很少接触客人。”

丁敏笑容可掬地打开大堂的玻璃门,带林仲杰走向通往客房的楼梯口,她的马尾巴在脑后一跳一跳的,站在她身后的林仲杰想,如果不看正面,一定还以为丁敏是个20出头的年轻姑娘呢。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电梯。”丁敏说。

“我知道。一年前我来过这里。”

丁敏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指着他惊呼道:“这么说,你就是那次来抓杀人犯的警察?”

“我是其中之一。”林仲杰淡然答道。

“是吗?”丁敏又仔细打量他一番,随后继续往前走,“那次真的太可怕了,谁会想到我们这里居然会藏着一个杀人犯呢?而且他还自杀了,一想到有人死在我们这里,我就浑身发抖,后来有好几个夜里,我都没办法睡着呢。”

“那件事之后,你们店里的生意有没有什么影响?”

“一开始是有的,后来就没什么影响了。毕竟我们这里是高校区,说到底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客源。”丁敏不无骄傲地说。

的确,D区临近郊区,是上海著名的高校区,据林仲杰所知,这个中等大小的划分区内至少有8所像样的高等学府和20所有名有姓的私立大专院校,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和高复班不下百家。由于这里云集着从四面八方来就读的学生,所以这个区的大多数旅馆都把做学生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客户。林仲杰知道,象东方罗马旅馆这样价格低廉,位置又很隐秘的小旅馆,在学生情人中也很受欢迎,而他也不难想像,自从这些旅馆纷纷推出“钟点房”服务之后,生意就更加红火了。

蓦地,林仲杰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陈剑河会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的原因?难道说,他以前来过这里?他跟谁一起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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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10/10 14:45: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小说连载]系列中篇推理小说:人骨八鲜汤+猫的复生+风的预谋+暮眼蝶 第13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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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们这里还留着四、五年前的客户登记簿吗?”

“如果是四、五年前,那应该是有的,自从这家旅馆开张以来,还从来没有销毁过什么东西呢。”丁敏热情地说。

“这家旅馆是哪年开张的?”

“1997年的5月1日。”

“你倒记得很清楚。”

“当然记得,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在这里上班的。”丁敏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林仲杰说,“我原先在一家电子厂工作,后来工厂倒闭了,恰好我舅舅要承包这家旅馆做生意,所以我就来了。”

“这么说,现在的老板就是你舅舅?”

“是的。在这里我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说完这句话,丁敏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具体负责哪部门的工作?客房部?”

“不止。”丁敏拖这长调子说,“除了客房部,我还要处理许多行政方面的杂事,反正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五楼。丁敏看上去已经气喘吁吁,她一边用纸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抱怨道:“说实话,我真讨厌上五楼,实在太累了。”

“你的办公室在几楼?”

“二楼。”她喘着粗气说,“要是在五楼,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客房,打开门让林仲杰进去。

这是一个15平方左右的标准间,房间的陈设跟大多数小宾馆的标准间没什么不同,两张铺着蓝色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一架20寸大小的电视机,两张显得有点破旧的靠背椅子,一张木制小圆桌,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很小的浴室。

林仲杰走到窗边,往下面张望,他问道:

“她就是在擦这几扇窗的时候摔下去的?”

“对,就是这儿。”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那天她出事后,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她擦窗用的抹布和一个水桶,而且窗子也开着。”丁敏走过去,熟练地打开窗子,探出身子指着窗子下面的一块空地说,“她就躺在那儿。”

林仲杰顺着她的手指的那个方向望去,那个地方现在放着一束鲜花,看样子好想是为了缅怀故人。

“那束花是谁放的?”

“她们说是黄秀丽的老公。”

“她们?”林仲杰收回了身子,丁敏马上关上了窗子。

“好像是我们旅馆的小工看见的。”

“你见过她老公吗?”

“见过。”

“知道她老公是做什么的吗?”

丁敏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不知道,她平时很少跟别人谈起他。不过看他的样子,不象是干体力活的,大概身体有病吧。”

“他最近是不是跟老板娘闹得很凶?”

“是啊。”丁敏打开了话匣子,“他认为黄秀丽是在我们旅馆工作的过程中出的事,所以想让我们老板娘赔钱,话是不错,可他要的也太多了,30 万,你说我们老板娘怎么可能给他。他来了好多次,都没什么结果,老板娘根本就不见他,这样下去,看来是要打官司了。不过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未必能赢,因为他跟黄秀丽根本就没领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对林仲杰来说,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新情况。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林仲杰追问道。

丁敏冷笑了一声,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的,他一直说是她老公,我们也一直都很相信他。可是这半年来,他老是来吵闹,老板娘一开始还有点同情他,后来就被他弄得很烦,有一次就要他带两个人的结婚证来,结果他竟然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又跑来要钱,这次他倒是带来了结婚证。老板娘留了一个心眼,叫我把那张结婚证复印一份,拿到民政局去查,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张结婚证根本就是假的!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结婚。我想他们只是住在一起罢了,当然了,这种事现在也很平常,但说到打官司,就不可能这么乱来了,他们这种关系,法律是不会保护的。就算赔钱,也不可能赔给他。”

“那么黄秀丽还有别的亲人吗?”

丁敏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据我所知,她好像没什么亲戚。反正我一个都没见过,她死后也没开追悼会。她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你最好去问问蒋金霞,她跟黄秀丽最要好了,她们是一起进旅馆工作的,平时两个人只要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赶都赶不开,为这事不知道被我说过多少次。”

说到这儿,丁敏突然现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哦,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蒋金霞现在也已经不在这里做了。黄秀丽出事后不久,她就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仲杰环顾这个标准间的四周,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但他也明白,事隔这么久,现在想要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黄秀丽那天来五楼擦窗是你安排的吗?”他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丁敏回答得有点含糊。

“怎么?她们的工作不是都由你安排的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这里毕竟跟大宾馆不同。而且我要忙的事也很多,不可能每件小事都安排到位。一般来说,我只要求她们每三个星期把客房的窗子通通擦一遍,等她们擦完后,我会去检查是否合格。客房服务员可以根据自己楼面的实际情况,等没有客人的时候再进行。但是那天我并没有叫她去擦窗,所以这完全是黄秀丽自己安排的,这一点你可以随便去问哪个服务员都可以得到证实。”

“我听老板娘说她是负责五楼的客房服务,是不是?”

“是的。不过有时候如果五楼没有客人,我也会抽调她到其它楼面工作。”

“五楼的客房服务员共有几个?”

“就她一个,五楼的客人向来不多,因为我们这儿没电梯,客人都不愿意费力爬五层楼,所以一个人负责足够了。”丁敏说。

“一年前我们追捕的杀人犯也住在五楼,我记得就是隔壁那个房间。”林仲杰意味深长地说。

“对,是那间。”丁敏漠不关心地说,“所以黄秀丽才会去报警。”

“那时候黄秀丽就是五楼的服务员吗?”

“是的。自从她来到这家旅馆,她就一直在五楼工作,从来也没有换过楼层。”

“为什么这么安排?”林仲杰皱了皱眉头。

“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自己要求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丁敏脸上现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因为所有的服务员中,只有她愿意去五楼,所以就让她去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听老板娘说,最先发现黄秀丽尸体的是对面楼里的一个小孩。是不是这样?”林仲杰发现旅馆对面有一幢六层楼的居民楼,两幢楼的间隔大概不过只有20米。

“他叫李锋,是个中学生,就住在对面那幢楼的四楼。他曾经好几次带朋友到我们旅馆里来玩,还总是缠着前台小姐要房间的优惠价,所以我们都认识他。”丁敏指了指对面的那幢旧居民楼。

“他是直接找到你们的吗?”

“他是告诉前台的,而正好那时候我跟老板娘在前台谈事情,所以我们就都听到了。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呢。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丁敏心有余悸地说。

林仲杰低头朝对面望去,他发现对面楼里有个男子正在朝他这个方向张望。隔了一会儿,林仲杰问道:

“你觉得黄秀丽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丁敏皱着眉头琢磨着:“一个普通人而已,工作上有时候有点粗心大意,不过总体上说还算是称职的。”

“还有别的吗?”

“她……说话不多,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但很计较奖金和加班时间,还有什么呢……”丁敏仿佛挖空心思想说下去,但看上去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于是她坦言相告,“说实话,她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我很少留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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