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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出嫁不从夫 第22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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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承明脸孔一阵青一阵白。「满儿,你……请你体谅我的立场……」

  「体谅?」满儿难以置信地覆述了一次。「请告诉我,爹,你玩弄了我娘再抛弃她,害我成长在那种最艰困痛苦的环境中受尽折磨苦难,现在你又一手主导破坏我的幸福,你要我如何体谅你?」

  竹承明更是狼狈。「我……我会补偿……」

  「不必!」满儿断然拒绝。「你欠我的,我只要你还我这么一次就够了!」

  于是,竹承明沉默了。

  他亏欠女儿良多,这是事实,他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她却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也是事实,他正在破坏她的幸福,这更是事实。现在,她请求他不要破坏她的人生,请求他补偿她,他能说不吗?

  可是……

  默默地,他环顾四周的人,除了竹家三姊妹与玉含烟,每一双眼都在提醒他,他首要的责任在汉民遗冑,而非女儿;每一双眼都在请求他,他应该先顾及自己身为汉民领袖的身分,而不是父亲的身分;每一双眼都在警告他,他不能以私覆公,否则便是民族大罪人。

  他如何能两全其美呢?

  垂眸沉吟许久、许久后,他终于徐徐抬起双眼,好抱歉好抱歉地注视着满儿。

  「对不起,满儿,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很奇怪的,满儿并不感到生气,她觉得自己很平静,也许是因为她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答案,也或许是因为允禄就在她身边,所以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是吗?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允我这一回吗?」她淡淡地问。

  竹承明歉然移开目光。

  满儿漠然而笑。「无所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你们绝不可能放过他……」

  她说无所谓是真的,因为她早已有最坏的打算,而除了竹月莲、竹月娇与玉含烟,四周的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庆幸竹承明没有为亲情而舍弃民族大义。

  就在这当儿,最出人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不,爹一定会放过他,也一定要放过他!」

  包括满儿,十数双意外又惊疑的目光霍然转聚于竹月仙身上,后者娴静如常,好像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轻轻两句话就掀起多大的骇浪。

  「月仙,你……」竹承明错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妳也……也……」

  「爹,倘若你不放过他,我就出家,如此一来,竹家就得断嗣了!」竹月仙细声细气地说,语调那样柔和,却比任何威胁更有力量。

  竹承明猛然抽了口气。「月仙,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爹,您看着办吧!」

  竹承明说不出话来了,竹月仙不禁泛出笑容来,那笑容是自信的,还有一点得意,竹月莲盯着她的笑,心下似乎捉摸到了一点端倪。

  「月仙,你这么做……一定有条件对不对?」

  「毕竟是大姊,如此了解我。」竹月仙柔柔的笑着,淡淡地瞥一眼满儿。「很简单,满儿必须把金禄『还』给我。」

  竹月莲恍然大悟,「难怪你不但不反对这项围杀妹夫的计画,甚至还自愿帮忙,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原来你是打算在最后关头拿妹夫的性命作要胁,这实在是……」她无法苟同地摇摇头。「那么请问,竹家的香火又该如何延续?」

  「还有满儿啊!」竹月仙愉快地说。「只要她把金禄还给我,她就可以改嫁给王文怀或白慕天,由她来为竹家留下后……」

  「不!」

  另一项意外,反对的人不是满儿,而是允禄。

  竹月仙的笑容蓦而僵住。「你……你不能不答应,否则他们一定会……」

  「不!」原是脸容半垂落,两眼阖着休息的允禄,语气坚决又森然地重复了一次他的拒绝,并徐徐扬起倦乏的脸来,轻蔑的瞳眸冷酷地注定竹月仙。「我绝不允许满儿改嫁!」

  「难……难道你宁死也不愿要我?」竹月仙伤心又难堪地吶吶道。

  允禄没有再说什么,但那双无情又寡绝的眼神业已替代言语作出回答。竹月仙不由掩唇轻轻哽咽了一声,另一手颤巍巍地掏出那条她宝贝得要死的手绢儿来。

  「那……那为什么你要送我这条丝绢儿?」

  允禄仍然没有吭声,倒是竹月莲哭笑不得地直叹气。

  「月仙,那明明是妳要他买来送你的,并不是他主动送你的啊!而且他也同时送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给我,就是不想让你误会呀!」

  「不,不一样,」竹月仙喃喃道。「你和我的颜色不一样,不一样……」

  「那又如何?」竹月莲益发啼笑皆非。「紫蓝色,紫红色,是不一样,但也没什么特别意义呀!」

  「不,他知道我喜欢蓝色的……」

  「错,他让我们自个儿挑,是你先拿走那条紫蓝色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竹月仙失神地盯住手绢儿,「他知道我喜欢蓝色的,所以特意送我这条紫蓝色的手绢儿,对,是这样,就是这样……」她继续喃喃自语着,但接下去说的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话,没有人听得懂。

  竹月莲又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已经半失常的妹妹,转而面对竹承明。

  「爹,满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竹承明咬紧了牙根,不敢再多看满儿一眼。「也是不得已的!」

  「可是我说过爹可以……」

  「够了,大姊,够了,」满儿微笑着──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谢谢你,大姊,虽然我很后悔当年跑那一趟去认了亲爹,但你和小妹,我真的很高兴能有你们这样为我着想的姊妹,我很满足了,真的!」

  然后,她仰起眸子对上允禄那双冷眼。

  「老实告诉我,允禄,你应付得了他们吗?」

  允禄默然,但那双深黝的眼已诉尽一切。

  「是吗?」满儿又笑了。「那么,允禄,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允禄深深凝视她半晌,点头。

  「你不会想违背自己的誓言吧?」满儿再问。

  允禄摇头。

  「你会实现你的誓言?」满儿紧紧追问。

  允禄点头。

  「眼下?」

  允禄再点头。

  「好……」满儿撩起唇角绽开一朵灿烂又美丽的笑靥。「我准备好了。」

  那双冷酷漠然的眼因她这一句话而变得蒙眬了,仿佛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雾霭,那样深刻又深挚地凝睇着她,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允禄竟然俯下唇去深深吻住她。

  好半晌后,他缓缓抬起头来,低喃:「一道走吧!」

  猝闻这句令人心惊的话,原就感到忐忑不安的竹月莲顿时明白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奇特。

  「不要!」她尖叫着扑上去。

  众人这才有所惊觉,旋即注意到允禄竟然抬指点向满儿胸前的死穴,不约而同惊呼着扑上前阻止。

  但,一切都已太迟了。

  允禄那一指不偏不移地点落在满儿胸前死穴上,但见满儿噙着美丽的笑靥安详地阖上眼,颓然倒地,竹月莲三姊妹与玉含烟、王瑞雪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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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出嫁不从夫 第22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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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叫上玉含烟是因为王文怀曾说过她精擅歧黄之术,即使如此,见她搭着允禄的腕脉,黛眉愈攒愈深,竹承明不由心惊胆跳地猛吞口水,怀疑她到底是真擅还是假擅。

  「玉……玉姑娘,到底怎样,你好歹也说句话呀!」

  但玉含烟依旧沉凝不语,又过了好半晌后,她才缓缓收回手。

  「他的脏腑被震出了血,受创极重,十二经八脉全扭了道,连心脉也伤了,情形非常危急,就算要不了命,他这一身功力能不能保全亦是未知之数!」

  「那他有没有办法解开满儿的死穴?」

  「不知道。」

  竹承明面色一惨。「那……那怎么办?」

  玉含烟咬咬牙。「唯今之计也只有先救他的命,再设法让他点开三小姐的死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全搬到了榆林城,玉含烟与竹月莲、竹月娇没日没夜地守在允禄床边,想尽办法要让他清醒过来;而竹承明与王文怀、白慕天、虬髯公等其他人则极力尝试要解开满儿的死穴。

  这样过了两日,满儿的死穴依然解不开,但允禄醒了,不过也等于没醒。

  「快!快替满儿解开死穴呀!」竹承明对着床上刚睁开眼睛的人大吼。

  「还不成,」玉含烟冷静地推开竹承明。「他的人虽醒了,但意识不清,得再过两天。」

  又过了两天,允禄终于真正清醒过来了,但也仅是神智清醒了,他微微启了一下唇想说什么,却连哼一声的力量也没有。

  玉含烟猜得出他想问的只有一件事──满儿。

  「王爷,先请教,解开三小姐的死穴必须动到真力吗?」

  允禄缓缓眨了一下眼。

  「果如我所料。」玉含烟低喃,「那么我最好先告诉你,王爷,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伤势非常沉重,虽已无生命危险,但在三年之内绝不可妄动真力,否则你一身功力必会尽失……」她顿了一下。「可是三小姐等不及三年了,她的心脉渐弱,倘若再不解开死穴,她真的会死的!」

  允禄轻轻闭了一下眼再打开,视线徐徐移向竹承明,竹承明初时还不解允禄干嘛看他,竹月莲忙对他耳语数句,他才恍然大悟。

  「我发誓,绝不再狙杀你!」竹承明重重道。

  允禄又闭了闭眼,手指头若有似无地动了一下,竹承明会意,急忙去把满儿抱来,再招呼王文怀和白慕天过来一人一边扶起允禄。

  只见他闭着眼努力提聚真气,过了好半晌后才睁开眼来勉力举起手──食中两指竟呈现微微的紫蓝色,飞快地在满儿胸前死穴周围连点十三指,再对准死穴拍出一掌,满儿应掌重重地震了一下,旋即长长吐出一口气,睫毛一阵眨动,缓缓掀开来。

  就在满儿睁眼的同时,允禄猝然满口鲜血狂喷如泉,身躯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玉含烟立刻上前迅快无比地在允禄周身穴道连续拍打,直至他的痛苦逐渐平息,她才停下来搭上他的腕仔细把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螓首回转,歉然地对竹承明与甫始回过意识来的满儿黯然摇摇头。

  「对不起,我已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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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功力全失,八脉交错,再也练不得武了。」

  玉含烟喃喃重复半个月前那日所说的话。

  「为了她,他竟然宁愿失去那一身傲人的武功,这对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而言该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他却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了,难道他不……」猝而顿住,眼神飘忽地怔了会儿,忽又苦涩地撩起令人心伤的笑。「那又如何,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一身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也真是卑鄙,竟然利用满儿的性命来要胁我!」竹承明不甘心地恨恨道,愈想愈是有气。

  「你错了,爹。」竹月莲深深叹息。「满儿跟我说了,那是她要妹夫对她发下的誓言,倘若哪天妹夫要先她而去,妹夫一定要带她一道走,妹夫只是在实践誓言而已。不过……」

  她朝内室那儿瞥去一眼。

  「别看妹夫心性又狠又毒,杀个人比呼口气更简单,其实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真是下不了手,所以他才会用独门手法制住满儿的死穴,他没有杀她,可是一旦妹夫死了,七日后满儿必然也会死,这也算是实践他的誓言了。」

  闻言,竹承明惊愕地怔忡了好一会儿。

  「难道他们真是如此生死难分吗?」

  「爹,套句满儿的话,」竹月莲轻轻道。「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为别人就做不到。」

  竹承明又沉默半晌。

  「算了,既然他功力已失,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他了。」

  「但是妹夫的内伤怕得养上好些年才能痊愈,看妹夫那样辛苦,爹可知满儿有多伤心难受?」

  竹承明苦笑。「我哪会不知,自那天开始,满儿不但连半个字都不同我说,甚至当没我这个人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昨儿个她往窗外泼水,明明瞧见我在那儿,还硬是泼了我一身……」

  噗哧一声,竹月娇失笑,忙又捂住嘴。

  竹承明恼怒地横她一眼。「总之,我知道她恼我,所以我才会守在这儿,希望她看在我的诚心与耐心份上,谅解我这一遭,但她仍是不肯搭理我……」

  「因为姊夫之所以会伤得那么重,全『归功』于爹那两掌嘛!」竹月娇咕哝。

  「闭嘴,吃你的饭!」竹承明火了。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好像没瞧见竹承明身上霹哩啪啦的火花似的,竹月娇又嘟囔了一句。

  「月娇!」

  「啧,老羞成怒了!」

  「月娇,你……」

  「又不是我叫三姊不要理爹的,干嘛连说句话都不成嘛!」

  「就是不成!」

  「那我进去跟三姊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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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在床头,满儿让允禄睡在她胸前,她才方便在允禄咳嗽咳得厉害时为他揉搓胸口,虽然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用处,但她实在无法干坐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辛苦而什么也不做。

  好不容易,咳嗽声终于歇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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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出嫁不从夫 第22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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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儿。」允禄的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不但脸色灰败萎顿似冬日的云翳,连嘴唇也是白的,双目深陷,眼眶四周围着一圈黑,原本圆润可爱的脸庞竟跑出棱角来,下巴上一片青黑的胡碴根儿,看上去不只不年轻,还老得快死掉了。

  「老爷子?」现在这个称呼可就名符其实了。

  「不要哭。」

  「我没有哭。」

  「……不要掉泪。」

  「人家难过嘛!」满儿哽咽了。

  「我不会死,只是武功没了。」

  「你武功没了我才高兴呢,这样皇上就不会再差遣你到处跑了,可是……」轻抚着他凹陷的双颊,满儿抽噎一下。「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嘛!」

  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柔荑上,握了一下。「我很好。」

  很好?

  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气,请问这样好在哪里?

  可以名正言顺的赖床?

  「好个屁!」满儿突然生气了。「你这样算很好,棺材里的死人也可以起来跳舞了!」

  「……我不会死。」起码这项他能确定。

  「才怪!」满儿更生气了。「玉姑娘警告过我了,你这伤至少得养上好几年,在这期间,你不能劳累,不能动气,而且一场小风寒就可能直接让你睡进棺材里头去……」

  「我会带你一道走。」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她更冒火了。

  「你根本就下不了手嘛!」她愤怒地尖叫。「明明杀人不只成千上百,让你宰个女人竟然下不了手,你你你……你是没用的懦夫,没胆的窝囊废!」

  两眼徐徐眯了起来,阴森森地。「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懦夫,是窝囊废,怎样?」满儿硬着声音重复一次,挑衅意味浓烈。「明明发过誓要带我一道走的,事到临头却下不了手,还用什么独门手法制我的死穴,我请问你,老爷子,先前你有武功可以制我的死穴,现在你武功没了,又要用什么法子来带我和你一道走?拿毛笔点我的死穴?」

  「……我自会想到法子。」

  竟然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满儿气到快没力了。「懦夫就是懦夫!」

  「满儿!」

  「不然到时候你就一刀杀死我,也不必大刀,小匕首就够了,再不行剪刀也可以,敢不敢?」

  「……」

  「哈,懦夫!」满儿大大嘲笑一声,再沉下脸去。「没关系,我是勇敢的小女人,到时候我自己动手,顺便把你最中意的那匹蠢马,还有那只只会叫王爷吉祥的笨鹦鹉统统宰了去给你作陪葬,懦夫!懦夫!懦夫!」

  珠帘外──

  一桌人捧着饭碗哭笑不得,还有点心酸。

  「听见了没,爹?」竹月莲低喃。「一旦妹夫死了,你也等于害死了亏欠最深的满儿,满儿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竹承明放下竹箸,已经完全失去胃口了。「我出去走走。」

  「爹也真可怜,」竹月娇同情地望着竹承明落寞的背影。「他怎么就不懂,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起码我们可以在关起门来共叙亲情时抛开所有的立场,只享天伦之乐,不谈利害关系,要论立场,等出了门之后再来论也可以啊!」

  竹月莲听得一楞,「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急问。

  「三姊不都一直这么做的吗?」竹月娇用下巴指指珠帘那边。「在我们面前,三姊只是三姊,三姊夫也只是三姊夫不是吗?」

  竹月莲恍然大悟。「对啊,满儿一直是这么做的,我怎么都没察觉到呢?」

  「还有啊,」竹月娇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又说。「为了三姊,三姊夫很努力在保护咱们竹家不让雍正知道,同样的,为了三姊,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尽力去保护三姊夫,这样才能保持这种关系的平衡……」

  说到这,她朝玉含烟与王瑞雪各投去怀有深意的一瞥。

  「当然啦,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该如何做就得如何做,但就是不能让我们知道,更不能利用三姊。再说句重一点的话,这回这么做,王文怀他们不但是在利用三姊,更是在利用爹,不是吗?」

  玉含烟与王瑞雪相顾一眼,冷汗涔涔。「我们……没想到这一层。」

  「才怪!」竹月娇冷笑。「你们王家兄妹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只不过刻意不去想它而已。」

  玉含烟沉默了。

  「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同三姊一样把公与私分清楚,」竹月娇继续说。「还是可以成为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啊!」

  竹月莲瞪大着眼怔楞片刻,忽地跳起来。

  「我去陪爹走走!」

  竹月娇顿时扬起开心的笑,「爹不笨,由大姊去跟他说,我想他应该听得懂才对,除非……」笑容敛起一半,两眼又瞄向玉含烟。「又有哪些想利用爹的人在一旁啰哩叭唆,那就难讲了。或者……玉姑娘还舍不下三姊夫?」

  玉含烟神色骤变。「妳……」

  竹月娇耸耸肩。「大家都认为我最小最不懂事,其实我已经不小了,而且我是旁观者清,你就跟二姊一样痴,那也难怪啦,谁教三姊夫是那样的男人,不过三姊夫痴的毕竟是我三姊,就算不是,你自认有办法做到像三姊那样吗?」

  不等玉含烟有所表示,她就替玉含烟摇了头。

  「不,你做不到,因为你抛不下背了多少年的责任,既然如此,你再痴又有何用?」

  玉含烟愈听愈是狼狈,「我……我还有事!」急忙起身,也跑了。

  于是,桌旁只剩下竹月娇与王瑞雪,两人面面相对了好半天。

  「我说王姑娘,你不会也喜欢三姊夫吧?」

  「……要听实话?」

  「废话。」

  「曾经,但我及时打住了。」

  「所以你这么迟都还没嫁人?」

  王瑞雪滑稽地咧了一下嘴。

  「没办法呀,要找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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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月娇不由咯咯大笑了起来,边还转首朝内室叫进去。「三姊夫,听见没有?你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罪孽深重的懦夫,居然拐了那么多女人的心!」

  回应出来的是满儿的爆笑声,还有一个掺杂着咳嗽的微弱低吼。

  「闭……闭嘴!」

  咳嗽更厉害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你别生气,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后,内室安静了,竹月娇与王瑞雪一起收拾好碗筷,再悄然进入内室,见允禄躺在满儿怀里睡得正熟,黯淡憔悴的容颜显得格外安详,也许是满儿的怀里特别温暖吧。

  「三姊夫睡了,三姊要不要先去吃饭,厨房里还有一份菜热着呢!」

  「好,」满儿把被子拉到允禄脖子上盖好。「你拿支大碗,把菜铺在饭上头来给我就行了。」

  竹月娇眨了眨眼。「你要这样吃?」

  满儿颔首。「我不想吵醒你三姊夫。」

  「这样怎么吃啊?」竹月娇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还是我拿汤匙来喂你吧!」

  然后,竹月娇真的端了碗饭来喂满儿,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小小声地。

  屋外,北风愈吹愈紧峭,雪花也愈飘愈张狂,漫空飞舞着,落地悄然无声,默默堆积起一片苍凉的惨白,就如同某人的脸色,愈来愈白,愈来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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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的冬季漫长严寒,少有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这年冬季,北风呼呼拚命吼,雪花也卯起来下个不停,冷到了极点,这种气候对身体孱弱的人而言可不是好事,一个不留神就会病得东倒西歪……

  「快!快!取雪水来,那才够冷!」

  一大清早,允禄就开始发热,刚过晌午,他已经高烧到不省人事,还抽筋,急得一群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只为了要替他退烧。

  满儿不断用雪水拧毛巾好敷在他的额头上退烧,冻得一双柔荑红通通的,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继续拧冰毛巾,竹月莲、竹月娇要帮她,她打死不肯,竹承明看得心疼不已,终于下定了决心。

  「满儿,往后咱们之间不再论立场,只论亲情,这样可好?」

  但满儿只飞快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竹承明看出那一眼的含义,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

  倘若允禄死了,往后也不用再争什么立场或亲情了。

  好不容易,近傍晚时分,允禄的高烧终于逐渐消退下来,可是满儿不过才松出半口气,玉含烟的警告就杀了过来。

  「他还会再发烧,只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一颗心顿时坠落到谷底,满儿不知所措地呆住,不是慌乱,也不是哀伤,只是呆住。

  难道他撑过了那一劫,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然后,就在满儿处在最绝望的尽头,随时准备要跟着允禄一起走的时候,有两个满儿期待许久的人终于赶到了。

  「夫人,我们来了!」是塔布和乌尔泰。

  在死穴被解开后的翌日,满儿便修书一封请竹月莲偷偷替她找个可靠的人送去给小七,信中不仅详述允禄此刻的身体状况,也请小七把她真正的身世背景转告塔布。

  因为她需要人帮忙,而她真正信任的人除了小七之外就是塔布。

  但若是要让塔布来帮她,势必要先让他全盘了解真正的内情,再由他自己决定帮或不帮她,这当然有点冒险,后果也可能很可怕,但她此时此刻一心只在允禄身上,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幸好,塔布来了,她果然没错信他。

  「你们……终于来了!」

  见满儿一副又是惊愕又是狂喜的古怪表情,塔布不禁笑了一下。

  「夫人,记得当年爷要带您离开京里时,奴才便曾说过,奴才两个伺候的从来不是庄亲王,而是爷,所以,夫人,无论您是什么身分,在奴才两个心里,您只是爷最心爱的妻子,如此而已。」

  听塔布如此诚挚的言语,满儿揪着他的衣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塔布,塔布,我等你好久了啊!」

  「对不起,夫人,一得知爷的状况,奴才特地跑了一趟宫里,请密太妃娘娘和大格格帮忙『拿』了一点东西出来,这才耽搁了一些时候。」

  「我……我只信任你们两个……」

  「夫人,您且放宽心,奴才两个会好好照顾爷的。」

  一侧,竹承明看得满心苦涩,没想到在满儿心里,亲生的汉人爹竟比不上两个满人奴才。

  「那么,能否先让奴才两个了解一下爷的情况到底如何?」塔布细心地问。

  满儿无助地望向玉含烟。「这个……」她哪里知道允禄的情况到底如何,只知道他快病死了呀!

  玉含烟会意,立刻把允禄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塔布。

  「……由于他的功力全失,内伤沉重,身体极度孱弱,因此虽然这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也已经足够夺去他的性命,尽管我们已设法用各种珍贵药材来为他疗治,但药效始终太缓慢,现在我们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了。」

  塔布神色凝重地蹙着眉头。「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玉含烟沉吟一会儿。

  「还有一个办法,但有也等于没有……」

  一听还有其他办法,满儿和塔布不约而同大叫:「快说!」

  玉含烟又思索了会儿。「有张药王孙思邈传下来的药方子,对于心脉腑脏遭伤几乎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而且药效奇快无比,没病没痛的人服了也可以延年益寿常保青春,但由于药材不易寻找,所以没能广为流传……」

  「不会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果吧?」满儿喃喃道。

  「当然不是,年角鹿的角、黄灵芝、乌灵首、红角翼蛇胆、天山雪莲,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罕有的药材,但只要多耗点时间和银两总还是找得着,可是……」玉含烟顿了一下。「唯有紫玉人蔘不是有时间、有银两就可以得到的。」

  「紫玉人蔘?」段复保惊呼,瞄了一下竹月仙,眼神极为古怪。「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蔘中之帝王,出自雪山之绝巅,隐生于万年冰雪之下,五百年成形,又五百年如红玉,再五百年透紫,如此罕异之药材,这……这……」

  「所以我才说这办法有也等于没有啊!」玉含烟无奈地说。「更何况王爷需要的不只一支紫玉人蔘,他得用上三支……」

  不会吧,要三支?

  一支就希望渺茫了,还要三支?

  她还是跟他一起死比较简单吧!

  「为什么?」这句疑问,满儿几乎是扯喉咙尖叫出来的。

  「因为一帖药便得用上一支紫玉人蔘。」玉含烟解释道。「头一帖服下后,每日以真力为他打通经脉两次,这样连续七日,扭曲受损的经脉便可痊愈,王爷的功力也能够回复原来。但由于王爷的内伤甚为沉重,因此第二帖服下后,王爷的内伤也仅能痊愈一半,还得再服下第三帖后才能完全痊愈,所以我才说需要三支。」

  满儿怔楞半晌,沮丧地垂下螓首。

  「看来真的没办法了,也许我们应该……」

  「我有一支紫玉人蔘。」

  众人一怔,旋即异口同声大吼:「妳有?」口水喷得竹月仙掩面连退好几步。

  「我有,是段大哥送我的。」竹月仙轻轻颔首。「虽然一支紫玉人蔘不够治好他的内伤,但只要功力能够恢复,他就可以自行抵抗病痛了不是吗?不过……」

  原来是男人讨好女人的礼物,难怪刚刚段复保会用那样古怪的眼神看竹月仙。

  然而,竹月仙最后那两个字「不过」立刻又浇熄了满儿刚涌上心头的兴奋,不必用到脑筋想就可以猜到竹月仙的意图,而且不只是她,其他女人也都猜着了,竹月娇和王瑞雪一齐翻白眼,玉含烟低叹着摇摇头,竹月莲……

  「有条件?」她了然于心地问。「要满儿把妹夫让给你?」

  「不,是『还』。」竹月仙修正道。「别忘了,是我先认识金禄的。」

  「可是他不要妳!」竹月莲残忍地说,已经很厌烦竹月仙那种一厢情愿的感情了。

  竹月仙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容不改。「不,他当然要我,之前他只是因为伤太重,神智不清才会拒绝我,事实上他是要我的,因为是我先认识他的,他一直记得我,只是不知道上哪里去找我……」

  她叨叨絮絮地说个不停,听上去是在解释,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猜想这条路多半是行不通了。

  竹承明皱眉考虑片刻后,悄悄来到满儿身边耳语。

  「放心,我们会设法说服她,就算是骗也会骗来给你!」语毕即赶着其他人出去,打算另外找间堂屋坐下来,联合大家一起对竹月仙作长期抗战。

  满儿不禁有些感动,眼眶微微湿润了。

  这是头一回,竹承明抛开了立场,单纯只为「他的女婿」设想,全然没考虑到允禄若是恢复功力后是否不利于复明大业。

  不过她也很清楚,竹月仙是说服不了的,如果能被说服早就被说服了,哪里会等到现在才让他说服。就算是要骗她也不太可能,她只是太执着于允禄,并不是脑筋变笨了。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全力照顾允禄,让他能够熬过这场病。

  她黯然低叹,回身进内室,发现塔布与乌尔泰早已在床边探视允禄,一边小声讨论著什么。

  「他又在发高烧了吗?」

  回眸,「没有,没有,爷只有一点烧。」塔布忙道。

  满儿松了口气。「幸好。」

  「啊,夫人,能请您帮我们找个煎药的炉子来。」

  「煎药?」

  「奴才从府里拿来不少补身子的药材,想煎来给爷补补身子。」塔布泰然自若地说。

  「喔,好,我马上去拿。」

  满儿一离开,塔布与乌尔泰又开始小小声讨论起来。

  「我们有几支紫玉人蔘?」

  「两支。」

  「只有两支?」

  「只有?朝鲜送来的贡品也只得五支,你想叫我多偷点好让皇上砍头吗?」

  「若是真让皇上查到了你溜进宫里去偷贡品,推给爷就是了嘛!」

  「嘿嘿嘿,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其他的呢?」

  「其他嘛,唔,我还顺便偷了两支年角鹿的角、四颗红角翼蛇胆、两对斑冠鹰的眼睛、一瓶秋菊露和脂玉冰,不过秋菊露、脂玉冰跟斑冠鹰的眼睛都用不着,白偷了,至于乌灵首,咱们王府里自个儿就有,天山雪莲更多,我全给拿来了,现在就差黄灵芝……」

  「我现在就去买!」

  「这儿的药铺没有就上延安,延安没有就上西安,西安一定有。」

  「知道了。」

  意想不到的是,榆林的药铺子没有,却有那药材商来送货,身边正好有,虽然那药材商乘机抬高价钱,乌尔泰还是欢天喜地的一手掏银票一手交货──银票他多得是。

  不到半个时辰后,塔布开始动手煎药,头一样放进去的药材,嗯,当然是紫玉人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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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北风继续怒吼,转眼间进了腊月里,漫天乱舞的雪花反倒稀稀落落的,天儿一天比一天冻得人簌簌颤抖,出门随便打个喷嚏,鼻涕就变成银丝粘在鼻孔下头,多来几条就成了老爷爷的胡须了。

  「满儿,瞧你笑咪咪的,是妹夫好多了吗?」

  晚膳前,除了竹月仙之外,女人全聚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闲聊,热闹得不得了。

  「嗯,嗯,」满儿直点头,笑容扩大。「他好很多了,非常非常多。」

  「那待会儿可以去看看他吧?」竹月莲又问。

  自从塔布与乌尔泰来了之后,照顾允禄的责任便由他们接手过去,而塔布仅有一项要求:在允禄转好之前,请大家暂时不要去他们堂屋里打扰,甚至连玉含烟也不用再去为允禄把脉,更不希罕竹月仙的紫玉人蔘。

  因此,除了塔布与乌尔泰,唯一清楚允禄状况的只有满儿,但见她一日比一日愉快,大家都很好奇允禄的病况究竟出现什么样的惊人转变?

  难不成塔布除了是奴才之外,还是位神医?

  「好啊!」满儿笑着点头。「如果不是我阻止他,他还想出来走走呢!」

  「出来走走?」玉含烟惊呼。「他可以下床了吗?」

  「前两天就可以下床走几步了。」

  「天,我估计他至少得卧床三年以上的,怎么会……」玉含烟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塔布究竟给他吃了什么补药?」

  满儿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天山雪莲那一类的药吧。」

  「天山雪莲?」玉含烟困惑地皱眉。「那也不可能有此奇效啊!」

  「待会儿去看他时顺便问问吧!」王瑞雪在一旁建议。

  因此,当乌尔泰来到厨房和满儿一人一支托盘端去晚膳时,后头便紧跟着四个好奇宝宝。

  进了堂屋,乌尔泰把托盘放在外室桌上──那是他和塔布的晚膳,满儿则继续往里走,穿过珠帘才一眼,她就扯高嗓门叫了起来。

  「你又下床了!」

  「娘子,为夫适才刚孵了一只小鸡出来,所以想下床来走动走动,再上床继续孵下一颗蛋。」嗓音仍相当沙哑,但非常轻快。

  「夫君,你也太会掰了吧?不过两个时辰前你才下过床……」

  「两个时辰前?」夸张的叫声,「不是两个月前么?」叫完便咳了好几下。

  「好啦,好啦,就让你再坐一会儿,别太激动,待会儿又要咳个不停了!」

  「谢娘子大人恩典!」

  「塔布,倒杯热蔘茶给爷。」满儿吩咐完,回眸。「你们进来啊!」

  珠帘外的那四个好奇宝宝一接到「邀请」,立刻争先恐后冲入内室,一眼便瞧见允禄,不,是金禄端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塔布正往他身上披厚棉袍。

  「耶?你……你的伤全好了吗?」

  会这么说是因为金禄全然变了个样儿,不再是半个多月前那个病得气息奄奄,老得快死掉了的允禄,而是看上去更显年轻的金禄。

  那张可爱的娃娃脸虽然仍显得相当苍白,但已恢复本来的温润,双颊上那两朵病态的酡红竟隐隐有股湛然的光采,乌溜溜的双眸清澈有神,樱桃小嘴儿红润诱人,还弯着一抹顽皮的笑。

  「一半,」他笑吟吟地说。「只好了一半。」

  「怎会?才半个多月啊!」玉含烟更是不敢置信。

  金禄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这还不都要『怪』我们家那两个笨奴才,一听说我病倒了,硬把府里的补药全给搬了来,我家娘子看那些药材多珍贵,摆在府里久了也是养肥了耗子,强要我把天山雪莲当饭吃,拿何首乌当萝卜啃,百年人蔘作零嘴嚼……」

  话才说到这里,笨奴才之一的塔布就把一杯蔘茶放进他手里。

  「又喝蔘茶?」捧着蔘茶,金禄愁眉苦脸的嘀咕。「娘子啊,再喝下去,为夫肚子里也要长出人蔘来啦!」

  「不喝蔘茶要喝什么?」满儿一边把菜摆到桌上,一边问。

  一听她问,金禄那两只圆滚滚的眼煞时闪闪发亮的张大了。

  「黄桂稠酒,谁都知道这儿的黄桂稠酒最好喝,既然来了,怎能不喝喝?」

  「酒?」满儿两眼斜睨过来,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回床上去吧你!」

  「耶,回床上?」金禄一惊,忙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好好好,为夫喝蔘茶,喝蔘茶!」再哀怨地叹了口气。「唉,这年头为人丈夫实在不好混啊,想我都快四十了,还得……」

  「不对,是二十六。」竹月莲脱口道。

  「不对,不对,是二十四。」满儿更正。

  「不,你们眼光都不够正确,是二十二才对。」王瑞雪再更正。

  「二十。」竹月娇最狠。

  好一会儿静默。

  「咳咳,重来,呃,这年头为人丈夫实在不好混,想我过完年后就三·十·九了,」特别加重语气。「还得……」

  「二十!」

  又是一阵静默。

  「小妹,行不行请你尊重一下男人的脸面?」

  「很抱歉,姊夫这张一点也不重的脸面我怎么看都是二十。」

  再片刻的静默。

  「罢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这豪迈威武的大男人才不与你这小家子气的小女子计较,」金禄扁着脸,咕咕哝哝。「要计较就躲被窝里偷偷计较,再与你耍阴险的……」

  竹月娇与王瑞雪的猖狂笑声仿佛雷鸣爆开来,狂风顿时大作,差点把金禄吹跑,其他三个是含蓄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没有狂风,但「雨水」乱喷,金禄的脸面荡然无存,很不开心地扭过脸去嘟嘴喝他的蔘茶。

  五个小女子忍不住笑得更大声,连塔布与乌尔泰都背过身去无声窃笑。

  「满儿,你好像多了一个弟弟呢!」竹月莲调侃道。

  「我也这么觉得。」满儿满嘴同意。

  金禄唇瓣撅得更高了,瞧上去实在可爱得紧。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走了,爹一定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竹月莲笑道,率先离开内室,其他人尾随于后。

  「啊,对了,我还有一锅鸡汤在厨房里熬着呢!」满儿也跟在后头,边扭回头交代,「你们先吃,我去舀碗鸡汤就来!」

  她们一出去,塔布便盛了碗饭请金禄先用膳。

  「爷,夫人说请您先用呢。」

  金禄却动也不动,只顾摸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二十?弟弟?不会吧?」

  塔布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喉咙痒痒的。「这……那位竹三姑娘说得是夸张了点儿,不过爷确实又年轻了好几岁,这是不可否认的,譬如爷原本还有些许皱纹,但这会儿全没了,想必是那紫玉人蔘的功效。」

  「是么?」金禄放下手,沉默了会儿。「塔布。」

  「是,爷?」

  「幸好你只偷了两支紫玉人蔘来,倘若让我吃完三支,我岂不回到十岁,变成她儿子了!」

  头一回,塔布无法自制地当着主子的面爆笑出来,而且捧腹笑个不停,与外室乌尔泰的笑声相互应合,笑得脆弱的屋顶差点被震垮了,也笑得金禄拉下脸来不悦地眯起了眼,但塔布实在停不下来,只好逃到外室去和乌尔泰一起抱头狂笑。

  不管是不是会被主子宰了,先等他们笑够了再说!

  好在金禄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他真正在意的是紫玉人蔘的另一项功效,一项使他因祸得福的功效。

  毁天灭地剑法有弱点?

  不,毁天灭地剑法毫无半丝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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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自己变成毫无自保能力的人之后该如何是好,偏他不肯跟寻常人一样,依然把我放在最前头来操心,明明伤都还没有好,却只想到要让我释怀,精神才刚好点就卯起来哄我开心,我……」

  她蓦然顿住,别开脸使力眨了一下眼,再转回来,故作无事的笑了一下。「不说了,说别的吧……啊,对了,王文怀他们去了这么久,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竹月莲也不知道,便朝玉含烟望去,期待她来作答。

  「我也在担心,」玉含烟黛眉轻颦。「照理说也该传回点消息来了,但至今什么也没有,莫非……」

  「如何?」

  「我们错估雍和宫喇嘛的能耐,以致于功败垂成,」玉含烟沉重地道。「如此一来,他们可能会有三种结果……」

  「哪三种?」

  「全数被擒,或者幸运逃脱,亦或者……」玉含烟神情更凝重。「被追赶。」

  除了逃脱之外,其他可全都不是好玩的。

  「最好他们是成功了,起码也要全身而退,」满儿嘟囔。「不然可惨了!」

  她最清楚惹火雍正的下场有多悲惨,那个很会记恨,报复心又强的小气皇帝最不懂的就是放人一马的艺术。

  「如果他们顺利救到了人,会送到哪里去?」竹月娇歪过脑袋来问。

  「回到天地会总舵,但大哥一定会再来,因为『汉爷』还在这儿。」

  「那如果全被抓了,不就没人知道啦?」

  「不,」玉含烟螓首轻摇。「他们必定会留两个人负责传递消息。」

  「那若是一路逃亡呢?」

  「若是逃亡,他们也会先设法甩脱追缉他们的人,倘若不能确定已摆脱追缉他们的人,他们绝不会回到总舵,更不可能回到这里,因为『汉爷』在这儿。」

  满儿耸耸肩。「那又如何?我家夫君也在这儿呀,只要竹家的人在这,夫君就会保护所有在这里的人,所以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三小姐说得或许没错,但……」玉含烟顿了顿。「不过才两个月前,我们竭尽所能要狙杀王爷,也确实重伤了王爷;两个月后却回过头来要他救,毕竟彼此仍然是敌对的,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也很……很……」

  「丢脸?」竹月娇顺口替她说出道不出口的话。

  玉含烟点点头,满儿受不了地翻翻眼。

  「真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爱面子,没了小命,要那么多面子又能干嘛?既不能吃也不好玩,更不能卖,根本就是一项无用的累赘嘛!」

  「没法子,男人都是这样的。」竹月莲一本正经地说。

  满儿嘲讽地哈了一声。「才怪,那个金禄就常常很不要脸!」

  静了一下,然后,大家一起轰然爆笑。

  「对对对,姊夫有时候真的很不要脸耶!」

  「何止不要脸,他简直是把面子活生生扒下来丢在地上猛踩!」

  「还请别人帮他一起踩!」

  「又……」

  几个小女人争相「歌颂」金禄的不要脸,咯咯笑着一路笑进厨房里去。

  雪,停了,寒风依然不断发出愤怒的呼号,狂又猛,好像能把人一路吹到北京城里去,汹涌的溪河,奔腾的飞泉,逐渐失去活跃的动力,冻结在晶莹的冰霜里,这光景有些苍茫悲凉的味道,但人们反倒更热活,因为……

  快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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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度,竹家一家人能在一起围炉吃年夜饭,这情景应该很是温馨,但实际上的状况却是餐桌上有八成的人食不下咽。

  不是菜不好吃,是空气「不新鲜」。

  也许是因为竹月仙的态度很诡异,也或许是因为段复保看上去实在很可怜,也许是因为玉含烟由于担心她大哥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或许是因为柳兆云兄弟俩老是拿敌意的眼神盯着金禄看。

  总而言之,除了金禄、萧少山、王瑞雪和竹月娇之外,其他人都吃得很痛苦,硬再吃下去的话,八成大家都会闹肚子痛,于是上桌不到一刻钟,大家就先后找借口逃离可怕的餐桌,回房喝杯茶后再先后溜到厨房里偷剩菜。

  在这过年夜里,大家都变成老鼠了。

  第一只老鼠是满儿,她不是偷,是光明正大的拿,在整理好厨房之后,她便直接把最好的菜放在两支托盘上来回两趟拿走,见状,另外四个女人互视一眼,也闷不吭声地各自取盘子来挟了些菜回房,然后是段复保……

  最后两只老鼠是柳兆云兄弟俩。

  「咦?没有剩菜了吗?我明明看见她们都端回厨房里来了呀!」

  「有有有,我找到了!」

  「太好了,你找到什么?」

  「干馍馍。」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到的老鼠活该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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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土高原上的新年是沙尘滚滚的,榆林更不是什么大城,但过年期间跟任何城镇一样热闹,还有许多别的地方看不见的活动,既然在这里过年,不去看看多可惜,因此……

  「娘子,咱们去瞜瞜嘛!」金禄扯着满儿的衣袖,可怜生生地央求,大眼睛亮晶晶地眨呀眨的。

  满儿瞅着他那副撒娇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却也有些感动的酸楚。

  他才不喜欢去凑那种热闹,也说不定他早就看过几百回了,但她喜欢热闹,也没看过,他,又是为了她,总是为了她。

  「我不想看。」满儿漫不经心地应道,柔荑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金禄的脸颊,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肌肤更细嫩了。

  冷不防地,金禄的舌头偷偷溜出来舔了一下她的手心,满儿吓了一跳收回手,娇瞋地白他一眼,金禄小嘴儿得意的笑开来,还眨了一下眸子,那眼神更是暧昧,教人看了脸红。

  「可是为夫想去瞜瞜嘛!」

  「你还不能出门吹冷风。」

  「为夫早已不碍事了,娘子甭操那么多心嘛!」

  「不碍事了?」满儿嗤之以鼻地用力哼给他听。「才怪!」

  「真的嘛,娘子,你别当为夫仍是那病病歪歪的身板儿,风一吹便飘上树的主儿,为夫起码也好了有九成九九九,你甭再……」

  「我不是白痴,才不信你这张天花乱坠的嘴!」

  「……娘子,我要哭给你看喔!」

  瞧他小嘴儿用力往下扯,好像真的要哭了,满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询问的眼神则往塔布那儿投注过去。

  塔布认真想了一下,点头,不是很用力,是轻轻的,也不是好几下,是一下。

  满儿会意,「好吧,咱们出去看看,但逛一圈就得回来喔!」转个头。「塔布,给爷拿件大麾来披上。乌尔泰,记得拎条棉被啊!」

  金禄听得着实楞了一下,眉头攒了半天还是想不通,出门看热闹拎棉被干嘛?

  「我说娘子,你要乌尔泰拎条被子出门干啥?」

  「你要是打个喷嚏,我就拿棉被把你裹起来呀!」

  「……顺道带支枕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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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又是一副哀怨的样子,满儿不禁又失笑,顺手拿了围巾先密密围住了他的颈子。

  「夫君,我可不想出去逛一圈回来,你又发高烧了。」她软声安抚他。

  「其实我真的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嘛,不过……」金禄轻叹。「好吧,都听娘子你的,娘子爱拎被子爱拖床,都随你啦,可以的话,连屋子也搬了去,那敢情更方便!」

  满儿又咯咯笑了。「又不是乌龟,不管上哪儿都扛着自己的壳!」

  「夫人,要不要找上竹三姑娘一道去?」塔布细心地问过来。

  「千万不要,要是找上她一块儿去,看着好了,这一逛非得到天黑不可!」满儿的脸色差点变绿。「咱们得从后门悄悄的溜!」

  「是,夫人。」

  金禄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

  「请问娘子,咱们究竟是要出门看热闹还是作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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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陕北过新年,不能不提陕北人的传统习俗扭秧歌拜年,当地人称为:沿门子。

  自大年初三开始,伴有舞狮龙灯、高跷腰鼓、大头罗汉跑驴等的闹秧歌队伍就会抬着锣鼓,穿得花红柳绿,墨汁画眉胭脂打脸,沿路又跳又扭又舞又唱,浩浩荡荡的去谒庙敬神,再到各家各户向主人祝福,所以要看热闹就得跟着队伍走。

  事实证明金禄确实还不适宜出门。

  也不过才在第三户人家门前闹活过一番而已,当满儿回头要招呼金禄一起跟着队伍前进时,却见到金禄竟然坐在石狮子座旁靠着乌尔泰睡着了,先前丝毫不见的疲惫倦乏,此刻毫无遮掩地爬满了他的脸,清清楚楚的说明了他有多么疲累。

  「塔布,」满儿用的是比耳语更轻细的音量。「点点你们爷的睡穴。」

  「是,夫人。」塔布也细声回应,然后一指点上主子的睡穴。

  「乌尔泰,抱着爷,咱们回去。」

  「是,夫人。」

  乌尔泰双臂一横托起沉睡的主子,满儿再为金禄盖上另一件大麾。

  「走吧。」

  然而当他们回到城南,暂居的四合院已然在望,满儿正想加快行进的步伐,好让金禄能够尽快躺上床去休息,不料塔布反而猝然止步并横臂挡住她,两眼精光暴闪。

  「乌尔泰,护着爷跟夫人在这儿等,我先瞧瞧去。」

  满儿这才注意到一件不寻常的事:四合院那两扇门是大开的。

  「小心一点啊,塔布!」

  「是,夫人。」

  异常谨慎地,塔布一步步走向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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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竹承明、竹家姊妹、陆家兄弟、玉含烟姊妹、柳兆云兄弟,以及王均与萧少山一排十二人挡在通往后进的月门前,面对八个神态骄狂的红衣喇嘛与十数个血滴子,双方僵持不下,情势愈来愈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让开,不然佛爷们就先解决你们,之后照样可以进去捉拿叛逆!」带头的红衣喇嘛蛮横地道。

  「大喇嘛,我说后进里没什么叛逆,只有病人,这是实话,奈何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们进去骚扰病人,否则后悔的是你们!」竹承明表面上很镇定地警告他们,其实心里急得快跳脚了。

  正需要救命的时候,满儿他们几个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偷偷溜回京里去了吧?

  「佛爷们明明瞧见叛逆往城南这方向来,不是在这儿是在哪儿?」

  「城南可不只这宅子。」

  「这宅子最大。」

  这宅子最大,所以人家一定往这儿躲,这是什么歪理?

  「我再说一次,这儿没有叛逆,只有病人!」竹承明的语气很强硬。

  「有没有让佛爷们进去搜过就知道了!」带头的红衣喇嘛的态度更骄狂。

  「我不能让你们进去骚扰病人!」

  带头的红衣喇嘛狞笑。「若是佛爷们一定要进去搜呢?」

  竹承明牙根一咬。「那就不要怪我们反抗!」

  带头的红衣喇嘛目中寒芒猝闪,凶相毕露。

  「好极,胆敢包庇叛逆,佛爷们也当你们是叛逆,怪不得佛爷们心狠手辣!」

  话落,带头的红衣喇嘛一挥手,其他红衣喇嘛与血滴子迅速排成一列,竹承明这边也纷纷取出武器,眼看双方就要掀开一场惨烈的满汉大对战,蓦地……

  「这里是在吵什么?」

  带头的红衣喇嘛愕然回首,旋即大惊失色的低呼:「王爷?」呼完又慌忙哈下腰去。「卑职等见过王爷!」

  大门阶上,允禄背着两手,神色冷峻地望着带头的红衣喇嘛。

  「原来是你,桑吉加,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王爷,卑职等是来捉拿叛逆的。」

  允禄眉梢子一扬。「叛逆?」

  「回王爷,吕留良一案,上判吕毅中与沈在宽斩立决,天地会的叛逆竟敢聚众劫法场……」

  「人犯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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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两人犯已被处斩,但一干叛逆被脱逃,卑职等奉皇上旨意一路追缉,然每每在即将追到之际又被逃脱……」

  允禄冷哼。「无能!」

  带头的红衣喇嘛身形一颤,不敢吭声。

  「所以你们是追叛逆追到这?」允禄又问。

  「回王爷,卑职等一路追到榆林,又见他们逃至城南这方向,所以卑职等也追至这儿,谁知这里的主人坚持不让卑职等进后院搜查叛逆……」

  允禄没让他说完,再问:「你瞧见他们进了这宅子里?」

  带头的红衣喇嘛迟疑一下,眼中狡猾之色方闪,又听得允禄的严厉警告。

  「在本王面前,你最好实话实说!」

  带头的红衣喇嘛又是一颤。「卑职不敢欺瞒王爷,没有,卑职等并没有见到叛逆逃进这宅子里,但……」

  允禄还是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易言之,你并不知叛逆是否真逃进这宅子里来了?」

  「王爷明鉴,卑职等奉皇上旨意,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错放其一。」

  眸中冷芒乍闪,「怎么,拿皇上来压我?」允禄阴森森地眯起眼。「你以为本王不敢先毙了你再去见皇上么?」

  带头的红衣喇嘛身形猛震,又诚惶诚恐地哈下腰去了。

  「卑职不敢!王爷开恩!」

  允禄的语气更是阴鸷。「不要以为你们是密宗高手,本王就奈何不了你们!」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带头的红衣喇嘛满头冷汗,几乎要跪下去了。

  除了雍正,雍和宫的喇嘛蛮横得谁的帐也不买,但就是眼前这位比他们更凶狠、更残酷的庄亲王,他的帐他们不买也得买,还得尽其所能多买一点,谁教他们打他不过。

  允禄又哼了哼。「记住,别拿吓唬别人那一套来对本王,否则休怪本王先摘了你们的脑袋再说话!」

  「是是是!」带头的红衣喇嘛垂首唯唯诺诺。「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现在……」允禄缓步走下台阶,眼神冰冷得教带头的红衣喇嘛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本王再问你,你执意要搜后院,可知眼下是谁住在那里?」

  会这么问,答案肯定不太妙,红衣喇嘛心中的忐忑不由得又加了好几分。

  「卑职……不知。」

  「是本王的福晋。」语气寒冽得教人心都冻结了。

  「咦?」带头的红衣喇嘛骇然惊呼,神色大变。「这……这……卑职不知,请王爷开恩,王爷千万开恩!」

  「开恩?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想进去骚扰本王的福晋,本王如何开恩?」

  一串扑通声,红衣喇嘛和血滴子们全跪下了,张张脸不是绿色就是青色的。

  「卑职不敢,请王爷千万开恩啊!」

  「本王向来不懂得何谓开恩这两个字,不过……」两眼朝竹承明瞥去,允禄威态稍敛。「看在你们是为皇上办事儿的份上,本王便饶过你们这回,现在,还不快滚!」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不过眨个眼,那些红衣喇嘛和血滴子们便仿佛潮流涌退,刷一下屁滚尿流地逃得一乾二净,头也不敢回。

  但允禄那双森冷的眼神仍盯得竹承明浑身不对劲,背脊上好像有毒蛇在爬,爬呀爬的快爬进屁眼儿里头去了,忽又见允禄双目倏阖,身形猛然晃了一下,躲在暗处的满儿立刻冲出来,与紧随在允禄身后的乌尔泰一人扶住一边。

  「允禄,你还好吧?」她担忧地打量他隐隐发青的脸色。

  但允禄根本没办法作任何回答来安抚她,只见他双眸紧闭,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脸色也在苍白中泛了青,仿佛随时都可能晕死过去。

  经过好一会儿时间后,他才逐渐好转过来,自齿缝间徐徐吁出一口气,再缓缓打开眼,这时,先前他那惊人的魄力与骇人的气势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倦怠。

  「我累了。」他有气无力地低喃。

  「我扶你进去休息。」

  几乎把自己的身子全挂在乌尔泰身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淡淡瞟一下通往后院的月门。

  「后院有『客人』,娘子,岳父会让咱们过去么?」

  「为什么不?除非他让『客人』占了咱们的屋,那咱们只好另外找栋宅子住去。」

  「别胡扯,满儿,人再多也不会占了你们的屋,」竹承明忙道。「快扶女婿进去休息吧!」

  一踏进后院里,满儿便注意到除了他们的堂屋以外,其他几间屋子里全都有人,看样子受伤的人不少,还有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出,院子里地上更有摊摊沥沥的血,怵目惊心。

  不过她也没空去理会他们,径自扶着金禄进屋休息。

  「乌尔泰,去把燕窝汤跟蔘茶全热一热来。」她一边服侍金禄上床,一边吩咐塔布、乌尔泰做事。「塔布,这炕不够热,快去想想办法。」

  一躺上床,金禄便握住了她的柔荑,大眼儿无辜地瞅住她仔细端详。

  「娘子,你……挫火儿了?」

  满儿瞟他一眼,嘴角一撇,没吭声。

  小嘴儿赶紧咧出讨好的笑,长又卷的睫毛无辜地搧呀搧的,「娘子,别挫为夫的火儿嘛!」金禄低声下气地央告。「为夫发誓,娘子不允,我绝不再出门了,真的,娘子说不许,为夫连茅坑都不去了!」

  是喔,他想拉在裤子上吗?

  满儿瞅着他那副滑稽样儿,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你说的喔,我说不许,你就不准再闹着要出门喔!」

  「是是是,娘子说不许,为夫就算憋了一肚子屎也不上茅坑!」

  「谁跟你说那!」满儿笑不可抑收回自己的手,为他拉上被子盖好。「你啊,先给我乖乖歇会儿,等喝过燕窝汤和蔘茶后再老老实实的给我睡一觉,不准再啰唆一大堆!」

  「都听你的,娘子,都听你的,不过……」贼兮兮地又掳来她的柔荑握住。「娘子得陪着我。」

  于是,他就握着她的手,喝燕窝汤,喝蔘茶,然后沉沉睡去。

  她明白,为了她,他可以帮那些「叛逆」逃过这一劫,但不要她更深入去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特别是白慕天和王文怀。

  不过他有他的想法,她也有她的顾虑,既然得暂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就必须先搞清楚一点。

  他们绝不会再对金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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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塔布,你上哪儿去了,整天不见你的人影?」

  刚进门的塔布先回身把门关好,再转过来回答满儿的问题。

  「爷睡前交代过,要奴才设法把那些喇嘛引出关外。」

  「我倒没有想到这点呢!」满儿低喃。「那么你把他们引出关了?」

  「奴才做了不少『线索』让他们去跟,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关去了。」

  「那就好。啊,对了,我要出去一下,帮我看着爷。」说到这里,满儿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乌尔泰也不是不忠心,就是他的性子太耿直了,脑筋从来不懂得要转个弯儿,有时候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塔布笑了。「奴才懂得,夫人,您是要……」

  回眸瞄了一下内室,「我不放心,得去确定一下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们爷。」满儿压低嗓门说道。「你知道,你们爷的武功没了,现在可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虽然有你们两个在,但他们人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而我呢,是一点用处也没,所以我得预作防范,你懂吧?」

  塔布欲言又止地迟疑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违背主子的交代。

  「奴才明白了,请夫人放心,奴才会看着爷的。」

  「谢谢你,塔布,有你在,我真的安心多了。」满儿感激地说,再指指外室的桌上。「晚膳我已经弄好了,你们趁热先吃,若是爷醒来,你就告诉他我在准备他的晚膳,然后马上来通知我。」

  「是,夫人。」

  得到塔布的承诺,满儿便安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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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堂屋,满儿就见到竹承明也出了邻屋,暗道一声幸运,匆匆迎上去。

  「爹!」

  出了屋仍攒眉拧眸想事情想出了神的竹承明愕然止步。「满儿?」

  「爹,他们怎么样了?」满儿用下巴指指他身后的屋子。

  竹承明回眸瞥一眼,摇摇头。「情况不太好,他们原就不少人受伤,一群人一路逃,那些喇嘛也一路紧追不舍,他们不但没有时间养伤,受伤的人又增加,到最后死的只剩下十几个人,眼看已逃不过,只好逃到我们这里,因为……」

  「允禄在这里。」

  竹承明很老实地点头承认,「没错,不过我也很高兴他们能逃来我们这儿让女婿帮他们的忙,」他微微一笑,有点狡黠。「如此一来,当我主张不能再伤害女婿时,他们也就不好反对了。」

  满儿惊讶地注视他片刻。

  「爹真这么想?」

  「满儿,」竹承明目光慈祥,温柔地抚挲着她的头发。「无论你怎么想,我是真的不愿失去你,我深爱你娘却辜负了她,但她仍留下你给我,我可不想将来百年之后无颜见她于九泉之下。」

  「但之前爹你……」

  竹承明抬手阻止她往下说,神情愧然地黯然一叹。

  「先前我是脑袋糊涂了,一时厘不清对我而言孰轻孰重,但现在我分清楚了。反清复明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推却,也无法推却,但必须是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这是我为人父的自私,他们必须接受,否则我也可以拒绝他们把担子放在我身上。套用你所说的话,倘若我连自己家人都保不住,又如何顾及全天下所有汉人呢?」

  清亮的丹凤眼深深凝住竹承明好半晌后,满儿撩起唇角,笑了,然后亲昵地靠向他胸前,就像一般女孩儿家向父亲撒娇一样。

  「爹,我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的,满儿,相信爹,爹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在这一瞬间,父女之情终于激起一丝火苗,他心里放着她,而她的心里也开始接纳他,不再只是表面上的称呼而已。

  或许总有一天,父女的心终会真正的贴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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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明将近,沙尘依然弥漫,风也仍是寒冷的,但已不会没日没夜的乱吼,温煦的日头时不时出现,映照得那残余的冰溜子闪闪发亮,看来漫长而严寒的冬天即将过去了。

  这日,风不大,太阳也特别暖和,一早儿就挂在天空上,在屋里发了不少霉的人一看太阳出来了,赶紧跑出来晒晒身上的霉,免得继续霉下去就要发烂了。

  「你那边屋里的人如何?」望着刚从对面屋里出来的白慕天,虬髯公问。

  「差不多全好了。」白慕天缓缓步下院子。「你那边呢?」

  「也差不多了。」视线再往后移向王文怀,虬髯公又问:「有动静吗?」

  「没有。」王文怀摇头道。

  话说着,两边四间屋里的人陆续出来,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鱼娘、吕四娘,以及六、七个天地会的兄弟。

  「那我们应该可以离开了?」

  「过两天我会先出去看看,待确定没问题了,我们便可以离开。不过……」王文怀朝中间的屋子瞥去。「有件事得先决定该如何解决。」

  「还有什么好决定的?」吕四娘恨恨道。「凡是满虏清狗便该杀!」

  王文怀摇摇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又是那位什么『汉爷』反对吗?」吕四娘尖锐地质问。「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得这般顾忌他,听他的话?」

  「我不能告诉你。」王文怀歉然道。「但我有正当的理由,请你谅解。」

  「你……」吕四娘气得咬牙切齿。「不杀他,他就杀你,别忘了庄亲王有多么凶残狠毒,他根本是个没人性的畜生……」

  恶毒的评语说到这里,中间堂屋的门突然打开,话,顿时停了。

  所有的眼珠子全紧张兮兮地集中到快步出屋的人身上,见是满儿抱着被子要拿出来晒,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自从逃来这里之后,大家全成了王八乌龟,各个都窝在屋里头作冬眠,就算扒着窗槛往外瞧,也只能瞧见满儿与庄亲王那两个贴身护卫在中间屋子进进出出,从没见过庄亲王,就连那天庄亲王发威赶走雍和宫的红衣喇嘛也没见着。

  听说后来他也被满儿关进屋子里不准出来,不同的是,人家是在发霉,他是在孵小鸡。

  话说回来,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再忌惮那个已经失去武功的人,但,也许是庄亲王使剑大发神威,大宰活人,大要人命那副残虐暴戾的模样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致使他们下意识里仍残有几分顾忌。

  「少来烦我!」满儿没好气地叱骂。

  她在跟谁说话?

  众人困惑地面面相觑,但一见到尾随在满儿后头出现的人,顿时明白了。

  「娘子啊,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嘛,」撅着屁股嘟着小嘴儿,金禄紧跟在后头抗议被「虐待」。「为夫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是何道理奴才可以喝酒,主子竟不能喝?」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喝酒吗?」

  「唉唉唉,娘子啊,为夫不是不爱喝酒,是不爱喝醉,这可差多啦,娘子!」

  「让你几日不喝,会憋死啊?」

  「几日?娘子,你日子过糊涂了是不?」金禄喃喃道。「这可不只几日,都已好几个月,为夫一窝小鸡全孵完啦!」

  「等你好全了再说!」懒得理他,满儿随口应他一句,兀自搭竹竿晒被子。

  「好全了再说?」清澈灵活的大眼儿骨碌碌一转,再贼兮兮地眯了一下,金禄忽地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娘子,你猜怎么着?为夫已经好全了呢,瞧……」他得意地抚抚自己的脸颊,「为夫的脸儿红红多可爱……」再挺挺胸脯。「精神饱满,吭声又有力道,还真赶劲儿呢,要使趟活儿都成,这可行了吧,娘子?」

  「你是狗啊?还使活儿呢!」满儿轻蔑地斜睨过去一眼。「请问昨儿夜里是谁在咳嗽啊?」

  毫不犹豫地,金禄反手一指,「塔布!」面不改色地把罪过推给奴才。

  塔布一呆。「我?」

  「不然就是乌尔泰!」

  「嗄?」乌尔泰更是一脸傻样儿。

  金禄回眸,两眼一瞪,那两个奴才顿时脖子一缩,齐声认罪。

  「是奴才!」

  满儿失笑。「你们三个主仆在说相声是不是?」

  「奴才两个又不会说相声。」塔布与乌尔泰好委屈地嘟囔。

  顶罪还要被骂,太悲哀了。

  「别理他们了,娘子,」金禄满脸谄媚的笑,猛搓手一副龌龊样儿。「先可怜可怜为夫,开开恩让我喝两杯安抚一下肚子里的酒虫吧?」

  看到这里,王文怀已是目瞪口呆。「他……他是谁?」

  虬髯公与白慕天对看一眼。「庄亲王啊,还会有谁?」

  「庄亲王?」王文怀失声而叫。「他怎么那副德行?」

  「不然你以为被他剿灭的反清组织是如何上他的当的?」吕四娘没好气地说。「像他这副样子潜进组织里,又有谁会怀疑他?就算是你,如果不是早知他的底细,你也照样会被骗倒!」

  虽然不甘心,这却是事实,令大多数人怨恨的事实,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觉得这样很好玩,譬如……

  「姊夫,瞧你那副样子,三姊又在欺负你了是吧?」

  「啊,小妹,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姊夫我评评理。」金禄一见竹月娇,便欢天喜地的迎上去争取同情票。

  「评什么理?」竹月娇也兴致勃勃地想凑一脚热闹。

  「喏,瞧瞧姊夫我……」金禄威武雄壮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好透了不是?」

  「嗯……」竹月娇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瞧瞧。「看上去是这样没错。」

  「可是……」胸脯缩回去了,两眼哀怨地朝满儿瞥去,还可怜兮兮地猛抽鼻子,又拿衣袖拭眼角。「你三姊偏说姊夫我还没好透,连杯酒也不给我喝,存心要让你姊夫我渴死……」

  满儿直翻白眼,竹月娇狂笑不已。

  「不喝酒就会渴死?姊夫你什么时候成了酒鬼啦?」

  「真没同情心,姊夫我这么可怜,你也不帮个腔。」金禄嗔怨地嘟嘟囔囔。「好吧,那……岳父……」

  「别找我,别找我,」竹承明忙不迭举两手投降,嘴角直抽搐。「岳父我比女婿你更没用,我说一句话,不,一个字就够了,满儿就可以说上千百句话来回我,说得我狗血淋头抱头鼠窜,我可比女婿你更可怜呢!」

  「原来岳父跟小婿我同一个窝囊等级啊!」金禄同情地拍拍竹承明。「那么,岳父大人,咱俩一道去喝两杯解解闷儿,你说如何?」

  「你够了没呀?」满儿笑骂。「真是长眼睛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

  金禄眉梢子一挑,「面不改色心不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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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脸啊!」金禄一本正经地解释。「要讲粗点儿的也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皮,喏,够粗俗了吧?」

  「你……」满儿啼笑皆非,「愈扯愈离谱,不跟你胡扯了!」话落,目光转向竹承明与他身后那一大串人,神情疑惑。「爹,有事吗?怎么大家都一块儿来了,讲好的吗?」

  竹承明含有深意地深深注视她一眼,再转向其他人。「我是想,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或许都想要离开了,在那之前,有些事我们必须先谈清楚。」

  满儿明白了。「那就到前头大厅去谈吧,那儿大些。」

  于是众人一起往前院去,金禄却还在后头粘着满儿唠叨。

  「娘子,就一壶嘛!」

  「……一杯。」

  「半壶?」

  「一杯。」

  「三杯?」

  「不要拉倒!」

  「好好好,一杯就一杯!」转个脸,吸着鼻子自己对自己咕哝。「一杯?呜呜呜,那连润喉都不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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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除了天地会那些还不够资格参与商讨大事的兄弟之外,其他人全到齐了,连塔布与乌尔泰都护卫在金禄身后,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满儿的坚持。

  就算她相信竹承明,其他人她可不信。

  「在『汉爷』开始之前,我想先请教王爷一件事。」王文怀首先发言。

  金禄没说话,只拿那双纯洁无邪的大眼睛询问地望着他,望得他差点问不出话来。

  「呃,咳咳,请问王爷,天地会九大长老何在?」

  金禄耸耸肩。「死了。」

  这原是意料中的事,所以王文怀也不显得惊怒,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他们的尸体何在?」

  「没有。」

  王文怀楞了一下。「没有?王爷不是说他们死了?」

  「是死了。」

  「既然人死了,一定有尸体吧?」

  「没有。」

  王文怀眉头开始皱起来了。「王爷,请你……」

  「等等!」满儿从旁打岔进来。「我来问吧。」她也觉得很好奇,人死了怎么可能没有尸体,就算是被太阳晒干了,也该有具人干吧?

  王文怀没有异议。

  满儿先仔细想了一下,再提出能切中疑问核心的问题,「请问夫君,他们为何没有尸体?」

  「被我用剑绞碎了。」金禄轻描淡写地说。

  答案一出来,厅内先是一阵窒息般的静默,紧接着是一片惊骇的抽气声,包括竹承明、竹月莲和竹月娇都变了脸色。

  「太……太残忍了!」

  「果然没有人性!」

  「好歹毒的手段!」

  「可怕至极……」

  「慢着,慢着,我还没问完呢!」在一片愤怒的骂声中,满儿再一次喊停。「夫君,你为什么要绞碎他们的尸体?」这么「麻烦」的杀人手法并不是他向来惯用的杀人手法呀!

  金禄又耸了一下肩。「因为他们告诉我娘子你死了。」

  大厅里再度陷于静默之中,却再也没有人说话,一半人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另一半人是虽不能接受,但尚能理解的神情,反倒换满儿板起脸来了。

  「你为什么要叫他们告诉他我死了?」

  「三小姐,」王文怀苦笑。「那是他们自作主张的说法,并非我的意思。」

  「那就不能怪我家夫君,是他们自找的!」满儿温柔地握住金禄的手。「你应该知道,我家夫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听见我出事,他会发狂的!」

  他应该知道?

  他为什么应该知道?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文怀苦笑更深,眼神瞟向竹承明,意谓:他没有其他问题了。

  「好,那么……」竹承明环视厅内众人。「我只有一件事要说,金禄是我的女婿,你们打算如何是你们的事,但在我知情的范围之内,我不许你们伤害他,更不许利用竹家任何人去伤害他,这件事,你们必须做下承诺!」

  闻言,柳家兄弟和吕四娘立刻愤怒地跳起来。

  「为什么?」吕四娘怒吼。「他是满虏清狗,是汉人的仇敌,为什么我们不能对他下手,那……」

  「吕姑娘,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你。」竹月娇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我知道你急于要报仇,但请别忘了,下旨处斩令尊的不是我姊夫,动手处斩令尊的也不是我姊夫,你找错对象了,要报仇请找清狗皇帝雍正,那才是正主儿,是他下旨砍你爹的脑袋,你就去砍他的脑袋,这才是名正言顺的报仇,懂了吧?」

  吕四娘瞥金禄一眼,没吭声。

  「另外,更别忘了之前你们走投无路逃到这里,倘若不是我姊夫出面赶走那些喇嘛,你哪里还有命坐在这里大声说话,无论你如何辩解,我姊夫对你们有恩总是事实,你想恩将仇报吗?」

  一顶大帽子重重压下来,吕四娘顿时哑口,再向金禄瞟去一眼,坐回去了。

  她只是急于报仇,并不是是非不分的混蛋,不管双方立场如何,恩恩怨怨总是难分,金禄不顾立场来帮她们,她反要杀他,这岂不变成她才是坏人了吗?

  不,她才不是坏人!

  好,她不找允禄,她找雍正,这总可以了吧?

  不过柳家兄弟可没那么好说话,因为他们正是那种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有理说不通的大混蛋,加入哥老会,他们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反清复明,为的只是他们个人的仇怨。

  「他帮我们为的是满儿,并不是我们,那根本谈不上恩!」柳兆云反驳。

  「而舅舅你们非杀我的夫君不可,为的也不是反清复明,而是你们自己的私怨,」满儿即刻还击回去。「这种不顾他人的自私念头更不足取!」

  「你这个背祖忘宗的畜生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柳兆云轻蔑地道。

  金禄脸色蓦沉,满儿及时紧握了一下他的手,两眼瞥向一旁,果然……

  「住口!」竹承明愤怒地咆哮。「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大舅子,我都不允许你如此侮辱我的女儿!」

  「谁是你的大舅子?」柳兆云更是不屑。「柳家没有你这种玷污人家清白大闺女的女婿,若不是有人护着你,我连你都要杀……」

  「无礼!」王文怀怒叱。「竟敢对『汉爷』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讲的是理,毋须有礼!」柳兆云振振有词地吼回去。

  王文怀顿时气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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