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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分享]来自大唐的情人! 第50楼
魑魅魍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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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渴望能与执手相看,挽臂同行,拥抱,甚至亲吻!我已经23岁,可是甚至还没有吻过。

  我用嘴唇轻触手臂,柔软地,湿濡的。接吻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是否有玫瑰花瓣的芬芳?

 
 
 
  我自己的双臂抱着自己的肩,却仍然觉得孤独。

  很深的,很深的孤独。

  终于元宵节到了。

  单位放假半天。黛儿和子期早已约好要随团去桂林。吃过送行饭,我看看时间尚早,便买了几样新鲜水果花式元宵回家探望父母。

  父亲正在接待一个古玩界的行家玩友,见到我,笑着招手说:“艳儿,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和你关伯伯谈起你的镯子,关伯伯是金器收藏的行家,让他看看,你的镯子到底是不是古董?”

  我上前问过关伯伯好,将镯子从腕上褪下来。问爸爸:“妈妈呢?”

  “在厨房里忙着呢,今天你哥哥新女朋友林小姐第一次上门,来吃团圆饭,正好,你也给她打打分。”

  “是吗?那我帮妈妈做菜去。”

  “不用,你妈下午就做上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你坐下,听关伯伯怎么说?”

  关伯伯将台灯拧到最亮,正把一只放大镜覆在镯子上照了又照,听到爸爸问话,沉吟着说:“看成色,这应该属于赤黄金,天然丽质,比重至少在十九以上。看年代,多半是明前的首饰,不过除非做化学成份分析,否则不能断定具体年代。而且,这花纹机窍也不大像中土的工艺。”

  父亲问:“何以见得?”

  “因为我国金饰多以镶工见长,喜欢镶珠嵌玉,或者饰以钻石翡翠,绝少纯金首饰。倒是外邦一些古文明国家,像波斯、埃及、希腊和爱琴岛屿的一些小国,在黄金饰品的雕琢工艺上都颇有建树。其中埃及手镯多饰以蛇神图腾,而波斯喜做花鸟,看令嫒这镯子的作工雕刻,倒有几分像是波斯制品。”

  父亲又问:“那会不会是后代仿制呢?”

  关伯伯摇头:“不大像。现在的金子打磨过亮,很少有这种明净的澄黄色了。而且唐兄你看,这镯子边上有一点点发暗,这是水银沁的特征。古玉埋在地下千年以上,多半会有水浸土蚀,产生不同的色沁;而黄金有很强的耐酸能力,可以抗腐蚀,唯一的克星,就是水银。因为黄金能够吸收水银,所以埋土中如果有水银流动,便多少会产生一点影响。而土里埋有水银,这又是古皇室墓葬的特色。所以我猜,这镯子多半竟是古代皇室的珍品,殉过名门贵族的。”

  我听得暗暗点头,这位关伯伯果然是古董金饰的收藏名家,说得丝毫不错。可是看到父亲又是惊讶又是惆怅的神色,知道他是后悔当初答应把镯子给哥哥做了抵押,于是不再重复秦钺的话,免得父亲更加难过。因为照秦钺所说,这镯子不仅年代久远,且经历传奇,区区二十万,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门铃响起,唐禹回来了,带来一位打扮得一棵活动圣诞树般的陌生小姐。他说:“这是林红秋。”

  我忙点头问候:“林小姐,你好!”一边让进门来。

  那林红秋却只是耸耸肩,正眼儿也不看我,只腻着唐禹撒娇:“禹,跟你说多少回了,叫人家英文名字嘛,卡菲拉!”

  唐禹有些尴尬,一一向林小姐介绍:“这是我爸,我妈,这是关伯伯,这是我妹妹唐艳。”指向林红秋,迟疑地,“这是……”

  “哈唉!我是卡菲拉。”林小姐娇媚地一摆手,姿态腔调完全是港台二流不成料小明星的做派。最夸张的,还是她五颜六色的头发与红眉绿眼的化妆,一只左耳,自耳尖至耳垂叮叮当当居然一排三种挂饰,宛如小型耳坠展。

  我迅速看一眼养父母,他们明显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悦,刚才的兴奋热情已经一扫而空,只淡淡说:“啊来了,坐吧。”

  那位关伯伯却谈笑风生:“噢,咖啡小姐,这名字倒别致得很!”

  唐禹更加尴尬:“关伯伯真会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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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分享]来自大唐的情人! 第51楼
魑魅魍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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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着妈妈把饭菜端上来,共是八菜一汤一煲,十分丰盛,看来母亲对这次相亲本来看很重。可是席间,她频频打量林小姐,态度却十分冷淡,只是偶尔说一句“林小姐吃菜”,好像人家是专门来吃饭的似的。

  记得以前常常听男同事抱怨,带女友回家最怕就是父母盘根问底如查户口,令女孩坐立不安。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父母真的毫不关心,那才叫黑呢,简直漆黑一片。

 
 
 
  偏那林红秋不识相,熟络活泼得要命,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呼小叫着:“这么多菜,怎么可以没有酒?不不不,光是啤酒白酒不行,得来点新鲜玩意儿,来,我给你们调杯鸡尾酒,保准够酷够色彩!”

  卖弄半晌,却原来不过是一杯简单的三色“七喜”,她还自命得意地继续吹着:“这是我爹地上次带我去西餐厅时人家给我们调的,那个‘BOY’是个酷哥,我同他缠了好久,他才肯教我这个。他还跟我说啊,中国人吃牛排老是喜欢充老练,动不动就说‘来个八成熟的’,其实呢,牛排八成熟已经老了,最恰当应该是六成或七成就刚刚好,不过中国人不喜欢生食,又想摆洋派,就故意装相罢了。”一边说一边手臂大幅度摆动,又拿腔作势地低头喝了一口她的自制“七喜”,杯沿立刻留下一圈红红的唇印。

  我忍不住笑了,由此我知道两点:第一,她并不常吃西餐,因为甚至不懂得喝饮料之前将口红略作处理;第二,她的唇膏很劣质。

  唐禹看出我的不屑,低声说:“红秋是浅了一点,但她有她的可爱。”语气里充满无奈,带着一丝求助的味道。

  我不忍,只好替他打圆场,使林红秋的声音不至因为单调而显得过于聒噪:“林小姐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他向我走来。”林红秋一改又快又罗嗦的说话,言简意赅地回答,并夸张地将一只手按住胸口,做一个明星向观众致礼那样的微笑,然后才接着说下去,“他先看到了我的侧面,然后走过来,看我的正面。”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当时,我的朋友就说,这个男人会请你喝咖啡的,后来,他就真的请我喝咖啡了哟!”

  林红秋的表演实在太夸张也太蹩脚了,可惜观众全不配合,爸妈头也不抬地吃菜,而关伯伯则一脸揶揄的笑。

  在片场,我常常感慨人生如戏,人在一生中为了某种原因,不知道要扮演多少个自己不情愿的角色,没有几个人可以如黛儿,永远只做自己。但再怎么样,也都好过这位林红秋女士,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谁。

  可是为着唐禹,我还是不得不绞尽脑汁址寻找话题:“那,林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你是说我吗?”林红秋用手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放下筷子,摆出一副演讲状,“我嘛,我属于‘SOHO’一族,听说过吗?也就是‘在家上班的人’。”说罢环视四周,等待我们做出惊奇赞叹的回应。

  唐禹至此也有些坐不住了,小声提醒:“我妹妹是记者,现在又做了演员,在电视连续剧《唐宫》里演上官婉儿。”言外之意,警告女友收敛一点,不可过多卖弄。

  可是没想到林红秋的热情却空前高涨起来,大惊小怪地叫着:“演员?那很好呀!唐小姐,你们那出电视连续剧是讲什么内容的?上官婉儿,这名字挺特别,是青春偶像剧还是都市爱情故事?青春剧里我最喜欢韩国片,比香港的还好,男的女的都那么酷,你说呢?”

  我一愣,几乎不可置信。唐禹早说过下回要找个胸大无脑的对象回来,但是没想到居然做得这么彻底,不知算不算是一种矫枉过正。

  关伯伯已经“哈”一声笑出来,而父亲看向唐禹的眼光也明显严厉,似乎在问:怎么领了这么一个货色进门?

  林红秋却还在喋喋不休:“唐小姐,你看我的条件怎么样?可不可以向导演介绍介绍,在剧组里给我找个角色?我听说伯母也是演员,唱戏的,唱了一辈子,可惜没什么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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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分享]来自大唐的情人! 第52楼
魑魅魍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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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摇头,知道要坏事了,在这个家里,凭你说什么都行,唯一不可以褒贬的,就是母亲的唱功。这林红秋犯了大忌,只怕不能见容于我养父。偷看母亲脸色,果然已经黑如锅底。而哥哥唐禹已经紧张地在桌子底下暗暗拉扯红秋衣摆,偏她还是不懂,吃了兴奋剂一般刹不住话头:“可是电视就不同了,每家都有电视,一个片子演得好就能出大名,不像唱戏,能唱给几个人听呀?还不如唱流行歌曲……”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忽地一拍桌子:“唐禹,你的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级了?还不给我出去?”

  我吓得一愣。早知道父亲要发作,但也没想到会这样地不留余地,一时倒不好劝说。

  关伯伯咳咳地掩饰着窘状,唐禹灰头土脸,拉起林红秋便走,那姓林的还莫明其妙:“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禹,你们家人是不是有病?……”

  声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门外,而父亲的脸色依然铁青。吃残的宴席摊开在桌上,一片狼藉。

  半晌,母亲自嘲地打圆场:“其实这咖啡小姐也没说错,我可不就是唱了一辈子没唱出名堂吗?”

  父亲愤愤:“这女子好没礼貌!”

  关伯伯劝:“咳,现在的女娃都这样,有几位能像你们家唐艳这样知书识礼,文静懂事的?”

  我一愣,说着说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母亲眼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我心里一跳,不由赶紧低了头。

  吃过饭,我告辞家人,一路散着步,自北门上了城墙。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秦钺,心情十分激荡。然而城上人头涌涌,灯光璀璨,热闹非凡,原来今天有灯展。

  我失望至极,人这样多,秦钺是不会出现了。我枉等了那么久,岂不是落空?

  满城上走着的,到处是美丽的人,美丽的衣裳,然而喧嚣往来的人群中,我只有备感孤寂。

  远处有烟花升起,漫天绚丽照眼明,转瞬便归沉寂。所有的人都仰起头指点着,笑着,小孩子大声尖叫,在城墙上“冬冬”地跑来跑去。有个戴着猪八戒面具的男童忽然撞在我身上,将我撞得连连后退,到底还是跌倒在地,那孩子见惹了祸,摘下面具呲牙一笑,转身便跑。

  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似的,久久不愿起来。那么多,那么多和我擦肩而过的人哦,并没有一个我的朋友。

  那唯一的,唯一的与我相通的心灵,却躲在黑暗处将我默默凝望。

  我抚着砖上秦钺的名字,低声说:“秦钺,你看到我吗?”

  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孤寂凄凉。

  什么叫冠盖满京城,斯人独憔悴,我懂了。

  闷闷地回了西大街的住处,发现黛儿也在,我惊讶:“你不是去桂林了吗?”

  “不想去了。”黛儿的声音明显带着哭音,“我先睡了,有电话找我,就说我不在。”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电话打来找黛儿。我拍门喊:“黛儿,是子期找你。”

  “说了我不在。”黛儿赌着气答。

  我只好对话筒说:“黛儿说她不在。”

  话音未落,分机已经被接听,黛儿含恨的声音传过来:“高子期,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赶紧挂了电话。这两人耍花枪,白陷害我做小人。

  大概子期是用手机打的,火车上信号不好,电话不时断线又重新打来,响响停停折腾了半夜。

  黛儿固然在电话里撒了一宿的娇,我却也是彻夜未眠。

  早晨起来,两人一式一样的熊猫眼,眼窝子深深陷下去,眼底一圈浮肿,可是看上去,人家是深情如海,我可是形如厉鬼。

  黛儿笑:“这才叫同甘共苦。”

  我悻悻:“人家是陪太子读书,我这是陪公主失眠。”

  隔了一天,子期从桂林回来了,风尘仆仆地不等放下行李,先就来报了个到,带回一大堆香囊、绣球、竹筒茶、罗汉果之类的小零小碎。见到我,心虚地一笑:“艳儿,喜欢什么,只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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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魉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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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识趣地借故走开,让地方给两人小别叙旧去。心里却忽地一动,想起黛儿祖父初识陈大小姐的故事来。

  “我把那些玩意儿一一买下,有荷包儿,有绣样儿,还有藤草编的蝈蝈草虫儿,都是孩子玩艺儿,不贵……我跟着她,一直走出集市,追上去把东西送给她,她很惊讶,睁大眼睛看着我,整张脸都涨红了……”

 
 
 
  有风吹过,我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星期后城头灯会终于结束时,月亮已经残了。

  我终于没有见到秦钺。

  离开城头时,已是午夜两点,遇到卖花的小姑娘,吸溜着鼻涕上前兜售,花已半枯萎,颜色和香味都黯淡。

  我并无买花的习惯,可是女孩乞怜的眼睛令我心动,于是买下她所有的花。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花已凋谢。

  这真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个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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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戏叫《唐宫》,但是真正的重头应该是周朝。周这个朝代,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被湮没在唐代盛大的旌旗下,时时被忽略。西安的旅游宣传册上至今都一直因为十三朝古都还是十四朝古都的概念而往往自相矛盾,这中间的一念之差,就是因为周。周的朝名,被刻意遗忘;周的皇帝,却无人不知。就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武则天。”

 
 
 
  我向夏九问讲演:“武则天遇到唐太宗李世民时,是唐朝;武则天嫁给唐高宗李治时,还是唐朝;然而武则天提拔上官婉儿做兰台令史时,已经是大周。婉儿,是见证周朝鼎盛的最佳人质,甚至是标榜女皇功绩的有力证据。因为,正如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那样;上官婉儿,亦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相。她掌理诏令文书,代批奏章,代拟圣旨,才满后宫,权倾朝中。天下文人都渴望得到她的点评赞扬,做了好诗,都希望由她一言定鼎,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位才女。然而在武皇驾崩后,婉儿虽然以昭仪之位继续辅佐中宗李显,却还是还国号于大唐了。而且中宗也未见得那么听信婉儿的,他在外无才治理国家,在内不能安抚后宫,最终竟被妻子韦皇后与女儿安乐公主合谋毒杀。李隆基攻入皇城时,中宗亡灵未远,韦后春梦初醒,上官婉儿祭出自拟的圣旨欲向李隆基投诚,却没来得及款诉心曲便被一剑封喉——这位唐玄宗后来对杨贵妃那么情深意重,尚且可以在马嵬坡赐她一死,又怎么会在谋位夺权之际对一个前皇的嫔妃、自己的政敌怜香惜玉呢?上官婉儿就像惊涛骇浪中飘摇前行的一叶小船,好不容易经历了由唐至周,又由周还唐的风云变幻,可是最终还是死在又一任唐王之手,成了历史变革、改朝换代的无辜牺牲者。后来李隆基大概自己也觉得做得过分了些,又假惺惺地颁诏天下,盛赞婉儿的文才斐然,命编次成集,并亲自撰写序文——然而,又有什么意义呢?总之,不管是封了婉儿做昭仪的唐中宗也好,还是杀了婉儿又替她著书立说的唐玄宗也好,终究都不是上官婉儿的真正知己,惟有女皇武则天,才是惟一赏识她的机智、发挥她的才干的人。女人的优秀,只有女人了解;女人的辛苦,也只有女人知道。胭脂帝国的大周朝,只有上官婉儿才是切心体贴武皇的臣民,也只有武则天也才是大胆重用婉儿的明主。她们两个,相得益彰,照亮了中国历史上那一方独特的天空,使得金戈铁马金碧辉煌的唐宫更多了几分妩媚之气——这才是这部片子里关于上官婉儿的准确定位,也是对武皇与婉儿的对手戏的处理方式和尺度。”

  夏九问先还击节称赞,后来便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了。为了我——或者说为了上官婉儿——他已经将剧本一改再改,以至于导演发出警告:“本子不能再改了,婉儿的戏也不能再加了,本子已经定下来,你这样子改来改去,拍摄进度受到影响不说,别的演员也有意见,非出麻烦不可。”

  这天轮到我拍定型照。镁灯闪处,导演忽然一愣,喃喃说:“我好像看到上官婉儿活了。刚才是不是闪电了?”

  大家一齐笑起来:“导演这样夸唐艳,小心蓝鸽子吃醋。”

  导演神态茫然:“那么,不是闪电,只是灯光了?可是刚才我明明看到上官婉儿,晶光闪烁,直刺人的眼睛。”

  大家更加笑不可抑。

  蓝鸽子故做盛怒:“婉儿,你好大的胆子!”随手拿起剧本向我掷来。

  这是一个剧中设定的情节:婉儿“因逆忤上”,武皇震怒,抄起一把匕首掷向婉儿,划伤前额。武皇怒犹未息,又命刑官在婉儿额前伤处刺梅花印永留标志。

  蓝鸽子现在做的,正是这掷刀一幕。我遂合作地大叫一伤,手捂前额向后便倒。

  偏偏夏九问恰在这时前来探班,不知底里,看我就要跌倒,本能地上前扶持,一把扯到电线,摄影机灯光柱连在一起“哗啦啦”倾倒下来,正正砸在我身上,我避无可避,缠着一身电线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头昏眼花,半晌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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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鸽子冲过来,后悔不迭:“唐艳,唐艳,你怎么样?”

  夏九问惊得声音都变了:“血,你出血了!”

  化妆师连忙取过化妆棉来摁在我头上,又喊剧务接清水来洗伤口。

 
 
 
  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然而看到蓝鸽子和夏九问一脸的悔恨焦急,十分不忍,强笑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剧务端过脸盆来,化妆师帮我细细清理了伤口,额前眉间正中,已经留下一道小小破口。

  我取笑:“这样倒好,等下拍戏不用化妆了。”

  据说上官婉儿黥刑后,在额头饰以花钿遮盖伤痕,不但没有伤及美丽,反成为唐宫人人效仿盛极一时的特别装饰,只是,不知道今时的我,要到哪里去寻找那样特别而奇巧的额饰。

  蓝鸽子怔忡:“这样巧,简直咒语似的。”

  在场人员也都“啧啧”称奇,忽然谁提起饰《还珠格格》中香妃的刘丹来,说:“刘丹刚演完香妃,就真地化成蝴蝶儿飞走了。唐艳却更奇怪,还没等演上官婉儿,额头上先着了一下,不会真是有什么鬼门道吧?”

  我自己也心中栗栗,想起著名影星阮玲玉,她在影片《现代一女性》中扮演了一个不堪媒体攻击、自杀身亡的苦命女子,不久之后自己即蹈其覆辙,而那部预言了她命运的片子,则成为她银幕上的绝响。

  任现场闹得天翻地覆,导演却自始至终一语不发,不闻不见似,一直呆呆地出神。可是收工时,他忽然把夏九问叫过来,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你不是说要改本子吗,那就改吧。”

  九问欣然领命,更加大刀阔斧地修改剧本。

  我则仍然白天拍戏,晚上编稿,还要隔三差五同九问见面讨论剧本修改细节,忙得天翻地覆。

  高子期又带团外出了。小屋里重新充满黛儿朗读童话的声音。

  这次,是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玫瑰树对夜莺说:‘如果你想要一朵红玫瑰,你就一定要在月光下用音乐来造出它,并且要用你胸中的鲜血来染红它。你要用你的胸膛抵住一根刺为我唱歌。唱一整个夜晚。那根刺一定要穿刺你的心,然后你的鲜血流进我的血管里,变成我的血,我才能给你一朵红玫瑰。’”

  不知为什么,黛儿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带着哭腔:“‘拿死亡来换一朵玫瑰,这代价实在很高,’夜莺回答,‘生命对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宝贵的。坐在绿树上看太阳驾驶着她的金马车,看月亮开着她的珍珠马车,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山楂散发出香味,躲藏在山谷中的风铃草以及盛开在山头的石楠花也是香的。然而爱情胜过生命,再说鸟的心怎么比得过人的心呢?”

  黛儿停下来。

  我问:“怎么不读了?我正听着呢。”

  黛儿于是又读下去:“等到月亮挂上了天际的时候,夜莺就朝玫瑰树飞去,用自己的胸膛顶住花刺。她用胸膛顶着刺整整唱了一夜,就连冰凉如水晶的明月也俯下身来倾听。整整一夜她唱个不停,刺在她的胸口上越刺越深,她身上的鲜血也快要流光了。

  “她开始唱起少男少女心中萌发的爱情。在玫瑰树最高的枝头上开放出一朵异常的玫瑰,歌儿唱了一首又一首,花瓣也一片片地开放了。起初,花儿是乳白色的,白得就像悬在河上的雾霾,白得就如同早晨的足履,白得就像黎明的翅膀。在最高枝头上盛开的那朵玫瑰花,如同一朵在银镜中、在水池里照出的玫瑰花影。

  “然而这时树大声叫夜莺把刺顶得更紧一些。‘顶紧些,小夜莺,不然玫瑰还没有完成天就要亮了。’树大叫着。于是夜莺把刺顶得更紧了,她的歌声也越来越响亮了,因为她歌唱着一对成年男女心中诞生的激情。一层淡淡的红晕爬上了玫瑰花瓣,就跟新郎亲吻新娘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一样。但是花刺还没有达到夜莺的心脏,所以玫瑰的心还是白色的,因为只有夜莺心里的血才能染红玫瑰的花心。

  “这时树又大声叫夜莺顶得更紧些,‘再紧些,小夜莺,’树儿高声喊着,‘不然,玫瑰还没完成天就要亮了。’于是夜莺就把玫瑰刺顶得更紧了,刺着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袭遍了她的全身。痛得越来越厉害,歌声也越来越激烈,因为她歌唱着由死亡完成的爱情,歌唱着在坟墓中也不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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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朵非凡的玫瑰变成了深红色,就像东方天际的红霞,花瓣的外环是深红色的,花心更红得好似一块红宝石。不过夜莺的歌声却越来越弱了,她的一双小翅膀开始扑打起来,一层雾膜爬上了她的双目。她的歌声变得更弱了,她觉得喉咙给什么东西堵住了……”

  黛儿的喉咙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哽咽起来。

 
 
 
  我走过去,抱住她的肩:“怎么了,黛儿?”

  黛儿看着我,盈盈如秋波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悲哀无助:“艳儿,你记得这故事的结局么?”

  “当然。夜莺最终以自己的歌声与心头的鲜血完成了那朵世界上最鲜艳芬芳的红玫瑰,把它献给了那个它以为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情的少年。可是少年却因为并未能以红玫瑰换来女伴的一曲共舞,便毫不珍惜地把它丢掉了,丢在阴沟里,一辆马车经过,将它踏得粉身碎骨。”

  “他把它丢掉了。”黛儿重复着,她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凄苦眼神注视着我,“艳儿,如果以生命为代价去交换的一朵红玫瑰,却被对方毫不珍惜地丢掉在阴沟里,它该怎么办?任凭马车把它踏为尘埃么?”

  “你怎么了黛儿?出了什么事?”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忍不住更紧地拥抱黛儿,“是不是子期……”

  “没有,他很好。”黛儿矢口否认,可是我看到一颗一颗的泪珠滴落在她的红裙子上,洇出一点一点的不规则的圆圈,正像一朵朵红玫瑰。

  我不明白,为什么黛儿的眼睛一天比一天忧郁。按理她和子期郎才女貌,应该是相当理想的一对璧人,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黛儿不说,我也不便追问。

  尊重隐私是做朋友的首要条件。即使熟络如黛儿,日夜相对并不需要戴面具,也不可恃熟卖熟,穷追猛打。

  我等着有一天她自己把事情告诉我。

  再见秦钺时,我有意穿着婉儿的戏服去赴约。见到他,忽觉万般委屈,忍不住滴下泪来。

  秦钺陪我缓缓散着步,良久轻轻说:“做人的要旨不在名利,在快乐。如果要用快乐去交换一些蝇头微利,未免太笨。”

  “可那不是蝇头微利,是一整套房子呢。两室一厅,如果自己买,起码八九万。”我心境略为平和,遂将所有烦恼合盘托出。一旦说出来,却又觉得着实琐碎,站在历时千年的古城之上,我的那些困惑得失显得多么屑末无聊。

  秦钺说:“失之桑榆,收之东篱。只要你放开怀抱,专心一意,你未来的成就必不止于一套房子。”

  “为什么?你博古通今?”

  秦钺凝视我:“你穿上这套衣服,真的很像婉儿。我说过,我曾在婉儿襁褓之时见过她一面。虽然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婴儿,可是眉清目秀,轮廓俨然,和你很像。”

  我愣住:“真的很像?”

  “真的。”秦钺重重点头,“婉儿出生时,郑夫人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位金甲神人送给她一杆大秤。她将这个梦复述给众人,便有相士圆梦说这预示着她会生一位儿子,日后必能执掌国政,权衡朝野人材。后来婉儿生出来,却是个女孩儿。大家便都说相士胡言乱语,但是相士坚持说,这婴孩女生男相,更不得了,未来成就不可估量。他还说,婉儿八字中命带甲午,这样的女子注定一生坎坷,少孤长寡,然而文曲星照,有男性倾向,才智过人,权倾天下。那时朝中原无女官,所以大家更认为无稽,而且因为他说到‘少孤长寡’,很不吉利,都斥他胡说。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当时还震怒地命令家人将相士掌嘴,还是上官老师说相士算命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姑且言之姑且听之罢了,既然不信,又何必动嗔,这才算了。可是后来婉儿的命运证明,相士之言果然一一实现。如果照他说的,婉儿的面相是成才之相,那么,你酷肖婉儿,将来也必有大成,名与利,都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只是,名利双收,也未必就是好命啊。”

  我笑:“我才不管。只要眼前名利双收,管它将来鳏寡孤独呢。秦钺,你再说一些唐朝的故事给我听好吗?我喜欢听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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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钺微笑,指着远处的“皇城宾馆”说:“看到了吗?那便是1400年前唐皇城景风门的位置;它西边,则是端履门,唐朝时,各路人马行经此地,必须下马停车,端衣正帽,然后才规行矩步,进入皇城;那对面的街道,叫炭市街,是皇城里最热闹的集市。”

  “我知道炭市街,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还为它写过一首诗呢,题目就叫《卖炭翁》。”

 
 
 
  “白居易?”

  我想起来,那是秦钺战死很久以后的事了。我的古代,是秦钺的未来。可是此刻我们却并肩站立,跨越年代,也跨越了生死,共同站在这千年的古城墙上,指点江山,这是多么荒诞,多么美好,多么伟大的爱情哦!

  我向他背诵起《卖炭翁》,自“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一直背到“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

  秦钺气愤:“那些宫吏,实在是太可恶了。”又喃喃重复着,“‘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写得好,写得太好了!这里面说的‘市南门外泥中歇’,指的,就是南门永宁门了,而‘回车叱牛牵向北’,就应该是回大明宫了。”

  风在城头毫无阻碍地吹过,仍然凛冽,但干净地没有一丝异味。

  城墙是西安的桃源。

  回到家,我的心境已经完全轻松下来,一个多月来的郁闷不乐一扫而空。我在浴缸中注入大量安利浴液,直至泡沫丰富得可以淹没我为止。他日有了自己的房子,第一件事是选一个够大的浴缸。

  也许,所有的努力与压抑,都只是为了换回这一点点享受。

  可是,一只浴缸,一支名牌浴液,究竟所费几何?值得用自尊用骄傲去交换?而且,这样子下去,我的房子一定没戏。造主编桃色谣言,哼!

  秦钺说的,做人要旨不在名利,在快乐。而我,不该是一个笨得失去自己来交换名利的人呀,一套房子而已,用得着如此呕心沥血来争取?我损失的那些做人最基本的快乐与自由远不止这个价才是。

  我在这一刻决定辞职。

  水喉中不住地流出调节适宜的温水,我惬意地冲洗,想象着辞职后无所顾忌一抒胸臆的情形,对着镜子呵斥:“张金定,你这无耻小人!”然后做狞笑状威胁,“等着瞧,我会要你好看!”平时不敢出口的脏话此时源源不断地涌出,直骂到自己觉得难堪。

  想想也真无聊,张金定,今日生死对头一般,明天陌路相逢不一定认得出对方,勉强记得是个熟人罢,点头笑一笑也就擦肩经过。一旦辞职,不再有竞争,不再有勾心斗角诬蔑设计,谁又记得张某何许人也?江湖上小人众多,哪里有那么多不解恩仇?根本记得他也是一种抬举。

  我拍拍胸口,对镜子做出一个微笑。不要仇恨,不要仇恨。我要看到西安晴朗朗的大太阳。

  第二天早晨,我向主编交上辞职申请。

  主编很惊讶,但也没有多劝,只吩咐会计部为我结算工资便结束了一场宾主。也许,他因此而更加相信我是造了他的谣,如今愧于面对吧。

  我心中微感惆怅,本来也不指望他会涕泪交流地挽留我,可是拼搏整载,这样子败下阵来终究有些清冷。

  我没有再去找张金定,我的生命中没有必要再出现这个人的名字。也许他会为了计划得逞在背后笑歪嘴巴,但我决定不再关心。江湖上小人众多,哪里有那么多不解恩仇?根本记得他也是一种抬举。

  做人的要旨在快乐。那么又何必耿耿于怀于那些让自己不快乐的人和事?

  到了月底,九问的剧本二稿脱手,原著的矛盾中心本来只是武则天与韦后的先后乱政,现在则变成了武后、太平、婉儿和韦氏四个女人的魅力与权力之争,我也稀里湖涂地从一个小小配角变成了第二女主角,同蓝鸽子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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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分享]来自大唐的情人! 第5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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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鸽子懊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参加进来。”

  我笑:“这大概就叫引狼入室,自食其果吧?”

  夏九问赶紧送蓝鸽子一剂定心丸:“想出好戏,就得有人跟你顶着来,硬碰硬,才见出功力。原来的本子里你一枝独秀,虽然醒目,但是人物性格不丰满,色彩单调。现在和上官 
 
 
婉儿分庭抗礼,整个人鲜明起来,只会增色,不会分戏的。就像唐艳说的,武皇的胭脂帝国,怎么能没有一位与众不同的脂粉将军护花使呢?”

  一番话,说得蓝鸽子高兴起来。

  夏九问又转向我:“你的感觉相当准确,文笔也清秀,不如跟我合作改剧本吧。”

  我欣然同意,看着剧中人物在自己笔下一点点丰满形象起来,时时为自己拍案叫绝。

  最难处理的,是婉儿中年时代的形象。在武皇末代,朝廷多股势力的倾轧较量里,谁也说不清上官婉儿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起着怎样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宗李显、宰相武三思、甚至恃宠弄权的张氏兄弟,都同她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那时她已经并不年轻,而且脸上还带着永不消释的黥刑墨迹,却仍能令天下男子拜服裙下,这样的心机,这样的风姿,谁能彻底解读?又如何盖棺定论?

  九问赞叹:“上官婉儿在天有灵,一定会以你为知己。只是,我可真不敢再夸你,你已经太骄傲了。”停一下,凝视着我又轻轻补充一句,“可是你实在是有骄傲的资本。”

  我不语。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可是该怎样对他解释我早已情有独钟了呢?

  其实不仅是他,剧组里已经颇有几个男演员对我注目。办公桌上每天都有新的鲜花供奉,粉色的名片背后写着约会的时间地点。我看也不看,随手扔进纸篓。

  我的眼睛看不到别人,我心里,只有秦钺一个。

  与他相比,红尘所有的男人都显得浮躁而肤浅,不值一哂。

  他的笑容,比世上所有的鲜花一齐开放都更加芬芳馥郁。

  一日晚上看新闻,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竟是记者为杂志刊登虚假医药广告的事采访我前主编。

  屏幕上,主编憔悴许多,神态有些仓皇,俨然已是位老人。他有些无奈地说:“广告部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往事,也想起张金定的那些小伎俩。其实编辑部的事,主编又何尝清楚?他也是一心要好,鼓励竞争,争取效益,按照他认为好的方向要求着所有属下。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属下,为了他的要求,为了自己的利益,采取太多不应该的手段,误了他,也误了自己。这个过程中,多少人背离初衷,做下许多有逆本意的事情?

  我忽然庆幸自己在竞争中的失败了,因为我的甘于失败,我终于完整地保留了自己。

  到这时才知道秦钺教给我的,果真是金玉良言。

  原来一直觉得,我周围的人,连同我自己,都太复杂了,既要争名,又要逐利,又要自作聪明地把名利之心包装在清高的外表下,秦钺的世界,却简单纯净,一片美好。现在却觉得,秦钺才是真正深刻有大智慧,而我们,其实浅薄粗鄙,一事无成。

  自此,更加看淡名利。

  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静,温存,一日比一日更像一个女人,一个古典的,真正的女人。

  平时还不觉得,但一穿上戏装,那通体的气派、古典的韵味就格外地显现出来。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合乎一个古代仕女的身份,那裹在凤冠霞帔锦绣衣裳里的,不再是一个活在21世纪的城市女郎,而是一个百分百的唐宫女官。她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颐指气使,又委曲求全,既恃才傲物,又城府深沉,她风华绝代而举止谨慎,位极人臣而进退有度。

  她,上官婉儿,一个政治与权力的操纵者与牺牲品,因其超卓的才华取得无上荣耀,却也因此而永远失去做一个平凡女人安然度过一生的资格。她生长在深宫的掖庭,那黑暗、孤寂、象征着屈辱与卑微的罪臣的流放地,冷酷的童年的记忆像烙印一样铭刻在她的心上,甚至比额上黥刑的墨迹更深刻清晰,难以愈合。而那烙印,是内伤,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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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动。

  童年的伤,是内伤。这,不正是我最常说的话吗?

  我在金钗玉钏龙堂凤阁前迷失了。

 
 
 
  在历史与现代,剧情与真实间迷失。

  我是谁?婉儿又是谁?该怎样解释我与她的那些不谋而合的相像?

  身边的追求者忽然多起来,为了我身上那种神秘古典的纯女人气质。

  蓝鸽子说:“唐艳,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呢。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你的气质性格的确不可多得,难怪全体男性职员为你疯狂。”

  我惊讶:“哪里有那么夸张?”

  “你难道没注意?连导演看着你的时候,眼光都和平时不同。”

  我一直都很欣赏蓝鸽子,认为她是女人中的女人,是女人的模本,男人的克星。她骄傲,但不浅薄。她处处以明星自居,十分在意自己的影后身份,但并不是无节制的恶性膨胀。相反,她非常懂得在什么时候放,而什么时候又适当地收敛,喜笑怒骂都恰好到处。这用在影星生涯、对付媒体炒作上的招数,一旦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同样地奏效——她对所有人冷若冰霜,却只对一个人满面春风;她一连十天对你不理不睬,却在第十一天一见你就绽开如花笑靥。什么样的男子承受得了这样的挑战与诱惑?

  我看着一个个拥有着最强自尊与最脆弱情感的男人,争先恐后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早已习以为常,甘拜下风。今天居然听她说我竟有分庭抗礼之能,不禁一笑。

  回到家我问黛儿:“我近日是否有非常举止?”

  黛儿答:“没有啦,只不过恋爱中的女人特别温柔快乐而已。”

  正说着,子期来访,看到我,喝一声彩:“唐艳越来越漂亮,开始有女人味了。”

  “新买了一支名牌香水而已。”

  “是么?”子期做受教状,“请问什么香水可以自身至心将人打扮得如此优雅而有古典韵味?”

  我心里一动,嘴上只笑道,“做导游最值钱就是一张嘴。”

  “不仅如此,还有一颗赤诚的心!”

  “那么,打算什么时候向我们黛儿剖心见诚,正式求婚呀?”

  子期一愣,黛儿已经赶紧打开电视,制造噪音来遮掩子期的沉默。

  日渐一日,我渐渐习惯了镁光灯下的生活,一分钟内说哭便哭让笑便笑,才脱下白衬衫牛仔裤,已换上宽边袖百裥裙,开口“皇上”,闭口“奴婢”,已全然分不清孰为戏,孰为真。

  庄生晓梦迷蝴蝶,亦或蝴蝶晓梦见庄周?谁又能说得清呢?

  日与夜随意颠倒。日间拍夜戏,晚上拍晨戏,一声令下,呼风唤雨都做等闲。

  但是黛儿,她越来越抑郁,并且常常哭泣。

  她没有让我看到她的泪水,但是我知道她在哭泣。她的眼睛中始终游移着一种担忧。只有在见到子期的那一刻,才会忽然明亮,小小的精致的面孔绯红如霞;可是子期一走,她便整个人黯淡下来,仿佛万念俱灰。

  她不大肯正视我。可即使是背影,亦让我觉得她的寂寞。

  一天正在拍戏,唐禹突然打来电话,说黛儿今早提出辞职。

  “为什么?”

  “为什么?”唐禹不悦,“我要知道为什么还打电话给你干嘛?我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你们这些人把辞职当时髦,一个两个地都想着辞职?”

  我十分无辜:“我的确不知道。黛儿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你和她住一起都不知道?”

  “她每天对着你的时间比我还多呢,你不知道的我怎么就会知道?对了,你和那位咖啡小姐怎么样了?”

  “还提她?早分手了。唉,现在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个个没脑子。”

  “喂喂,别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

  “啊我忘了,你也是女人,而且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嘛,妈妈说的。”唐禹嘻笑着挂断电话。

  我却再也坐不住。黛儿辞职,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也没有跟我提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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