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转贴] 不说——他和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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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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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1/16 23: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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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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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初

她来到这个单位大概两个多月之后，才与他有了最初的接触。那天老板娘让她到厂区去找他传个话，她不知道她要找的这个人是谁，问生产厂长，高个子的厂长俯下身笑指着远处说就是最帅的那个。她笑笑说在我眼里全厂最帅的就是你，半大老头儿就呵呵的笑说胡说胡说。

她问他你是不是某某，他抬头看了一眼说是，手里的活儿丝毫没慢下来。很短的几句话，他的态度很是漠然，至少给她的感觉是这样的。她心说好没礼貌的人，书读得多少确是不同的，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可惜了那漂亮的眉目。

很多朋友都对她用“漂亮”这个词儿形容男人的这一习惯感到很郁闷，但她始终坚持，男女本质没有区别，仅从外形上出发，一具皮囊而已，“漂亮”是多么纯粹多么合适的形容词，仅仅关乎外貌而已。

那时候已是春节前夕，在那次之后不久，她和他在库房遇见。库房的阿姨自然扯到了和过年回家相关的话题，他说答应了给他妹妹买一双运动鞋但是不知道具体买什么样的好，她说小姑娘家的就穿帆布鞋呗匡威的好了很经典的又不会过时，他说那抽空去看看好了提到“匡威”时的表情很明显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其实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人家一乡下出来的孩子辛辛苦苦地干着体力劳动，就算听过匡威这牌子又怎么可能花将近两百块买两只除了一颗星星什么特别都没有的帆布鞋呢街边类似的鞋子那么多倒还现实一些我跟人家提什么Converse真是没眼色。为此她内疚了很久，结果后来证明虽然他的确是乡下出来的孩子的确不知道匡威是何许鞋也也的确是干辛苦的体力劳动但是人家拿的薪水顶她两倍半，当然挣钱多少与消费习惯并不能完全同步但至少说明了那两百块于他来说并不多么困难可能比她还要轻松得多那么至少她可以不必再为一次无心之过而继续内疚下去了吧更何况所谓的无心之过和内疚都是她自发自觉的行为兴许人家压根儿没这么想过呢。

阿姨后来不知怎么又问到了他的终身问题，原话似乎是问给妹妹买鞋子那给媳妇儿买什么，他笑着说我没有媳妇儿呀。当时她就在旁边偷笑，因为她觉得在乡下像他这个年纪（虽然只是看上去）就算没结婚生孩子也是该早就订了亲的吧。后来直到她离开，一想到他笑着说我没有媳妇儿呀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微笑，虽然那画面已经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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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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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糖果

那天在库房她恰好碰见已经离职的库管阿姨，阿姨给她一块橙味糖果，那么巧她有一块阿尔卑斯，又那么巧就在她把这块阿尔卑斯递给阿姨的时候他推门进来，说某某某你在发喜糖么给我也发一块呗。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笑得很灿烂，她就说可是今天只有这一块。事后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头一次那么冷漠这一次却一副跟你很熟的样子，看来人的情绪真是很难琢磨的东西呢。

之后的若干天里他一见到她就要糖，搞得她都觉得自己是欠了他了。她买了一大包，给他，给所有知道她“欠”他糖果的人，结果是几乎全厂工人都来找她要糖而且一块不行至少得两块原因是发喜糖哪有只发一块的当然要好事成双图个吉利嘛。

大抵也就是从这以后两人开始渐渐熟稔，他每每伸手到她的口袋，总不落空。那时她寄居在亲戚家里，那家的母亲是开小杂货店的，多少年来已经习惯了天天往家里拿些小零食，她便也跟着沾些了，其实她不爱零食，更加不爱糖果，只是到了这里之后发现自己很喜欢散发糖果给周围的伙伴，喜欢看那些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孩子的小工人们吃糖果的样子，仿佛那甜就荡漾在了空气之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施比受有福，当然她从没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她从来都说这是被需要，人生最大的需要。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她发觉其实所有吃她糖果的人里只有他在掏她的口袋，当她发觉自己的口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空过了，她就知道，糖果已经不是最初的糖果了。

她有一点害怕，有一点好笑，有一点莫名，她对自己说，其实，也许，只为那漂亮的眉眼，食色性也，我不丢脸。

之后她便不想再留糖果在口袋里，他抓空几次，开始嚷嚷为什么没有糖了，她说我欠了你的么为什么总是我给你而不是你给我现在我也要吃糖了要吃你的糖，他就讪讪笑道下班给你买下班给你买。她偶尔打趣他说我的糖果呢其实是没抱希望的，事实上他也没有主动给她。

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一天中午她在门口遇见他，又说起糖果的事，两人言语纠缠中就走出去很远，她蓦然发觉转身要走，他却真的拿出了一管阿尔卑斯咖啡糖。

初春的阳光晒在身上，驱除着在厂区里积聚的阴气，痒痒的暖和，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他的目的地。回来的路上他问她要不要吃橙子，她说好。挑拣的时候他叹道应该下班再买的要不还不够喂那群狼的，她很诚恳地说那你下班再买吧，他说不用了你要吃嘛。她没再说什么，也知道这也许就是他随口一句，然而却依然固执地把这句话当作了他在她心中留下的最初的温暖。

回到厂门口的时候他从袋子里拿了橙子给她，她看到在侧门边晒太阳的那群工人正齐刷刷地看着正朝他们走去的他笑得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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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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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做媒

直到她离开，厂里一共有两个女人明确地认真地表示要给她做媒。

第一个是调漆的小姑娘，她挽着她的手臂，像查户口一般问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订婚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对她好不好，她说你想干什么直说好不好，小姑娘说给你介绍对象啊，她笑了一下，摇摇头，小姑娘说真的我是认真的就是咱们厂里的你看怎么样，她无奈故意夸张地说我要的男人既要帅又要有钱，小姑娘使劲点头，帅，保证帅，钱——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的。她只好一直摇头，小姑娘说那人家对你有感觉嘛，顿了一下突然提高了嗓子说哎呀想做就去做跟着感觉走嘛。她哭笑不得，我想做什么啊我跟着谁的感觉啊？

她确是冤枉的，虽然直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关于这个所谓“对你有感觉”的人是谁的明确答案，虽然她心里除了他再想不出能稍微沾边儿的人，就权当是他，但苍天在上，那个时候才认识他多久，一共才说过几句话，除了确实觉得他眉目漂亮之外，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概念。至于想做什么就去做，她是没有不敢的，小姑娘不知道在高中那段她最迷茫最痛苦的日子里她曾经对着篮球场上那个她的精神偶像伸出手说李卓你好我可以认识你么把那个小她一年级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吓得见到她宁愿绕道儿走。她相信如果遇到自己爱的人，她一定会告诉他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敢，她从来也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小女人。

始终困扰她的甚至不是那个“对象”究竟是谁，而是小姑娘跑来做媒是自己瞎操心还是他的授意，她与小姑娘的关系一般，而以她后来的了解证明他与那个小姑娘的关系也同样一般，而且他那个人都不是一般的害羞，所以直到她离开，这依然是个谜团。除非这一切从最初的假设就是错误的。

第二个是管工具的大姐。大姐基本是很直白的，她说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你要是不嫌弃他在那儿，你们在一起多好，他其实很细心的你看平时他对你多好下班还伸个脖子往我这边儿看看你是不在这儿梳头发照镜子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去跟他说。

这一次其实她不是很意外，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大姐会说你们俩还挺般配的，他帮她修理物事的时候大姐会说瞧瞧人家为了你忙的吧多细心的孩子啊，她很大方地回应是么般配么嗯细心细心，倒是他每当此时从来都是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但是她很决绝地说不要。大姐追问是不要还是不能，她说，不要，大姐又问那你就是不喜欢他了，她没有回答。

此时已是深秋，她和他远远地一同走过了三个季节，从莫名到悸动，从等待到失望，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他开口说还是想要如今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下去，但是她知道拒绝了大姐的好意她并不后悔。她从来认为爱是不能轻易相许的，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究竟有多爱他，然而至少是喜欢的吧，可是大姐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能够接受第三者介绍一个陌生人给她却不能忍受两个慢慢走过时光的人要经由第三个人才能牵手。如果他连说爱她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她凭什么相信他能够给自己幸福。也许是自私了，可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先说，无论是说爱你还是说你爱我么。她时常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遇见爱的人，一定告诉他，那么也许，其实她并没有多么爱他，这样的结果未尝不好，她和他，毕竟有着太多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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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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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差异

从初夏到深冬的日子里她常常想起两个女人。

一个是普通的都市白领，那女子认识了自己所住公寓的一个保安，两人相熟之后她渐渐觉得那小保安对自己有“企图”，她十分恼怒认为对方未免太过不自量力随后刻意疏远，结果证明她冤枉了人家，白领一直内疚不已。

另一个是郭蔼明，众所周知此女以硕士身份嫁了一中学文化水平的男人，虽然那男人如今事业成功，虽然两人至今生活美满，但相信这段婚姻惹人非议的最大原因并非金钱与门楣，而是两人在巨大的文化差异的背景下如何沟通。

她如今总会对文化背景差异巨大的男女关系尤其的敏感。她从不轻视任何种类的劳动，从不认为在两个人的真情中物质的作用会比精神的更重要，但是对于文化底蕴，她确实没有足够的信心。两个人，没有相似的文化底蕴做背景，没有共同的兴趣和追求，要如何沟通，要如何携手走过漫长的一生呢。

她是本科，他是中学，她是城市，他是乡村，这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现实一点至少他有漂亮的眉眼有顶她两倍半的薪水可以跟周围的社会关系僵持两个回合，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在音乐、电影、文字这些最普通的文化生活中，两人的审美观念几乎是水火不容的，更何况她还有许多兴趣他几乎边儿都不沾，她不知道有什么是她和他所共有的；她想，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突然就想聊聊卡夫卡或者百年孤独，面对身旁的人，她敢不敢提、能不能提？漫漫人生路，她和他要说些什么作为日常的话题，不能总是谈情说爱或者家长里短吧？

当这种恐惧感足够大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刻意与他疏离，可偏偏他又会凑上前来，她的防守形同虚设。所以她能够做的就只是常常蹙眉，顺带狠狠地咒骂自己。

她常常想，这种差异或许也正是他所顾虑的，怕她为难，所以才始终不说。她曾经试探过母亲和姨母，如果她要嫁一个乡下出身没有学历的男人行不行，好脾气的母亲委婉的摇头，躁脾气的姨母直接甩出两个字——不行，她像辩护律师一般陈述自己的观点靠自己的双手有什么不好比起只会依赖父母的寄生虫强太多了只要彼此心中有爱只要不至于吃不上饭又有何不可……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不该尝试，这种文化背景的鸿沟要如何跨越，可是只要他说，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一定会与他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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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楼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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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困扰

从小姑娘做媒之后，从她发觉了糖果的问题之后，她心里就有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一日中午她从外面办完事回来，走到厂门口正想到他，就看到了人。他走向旁边树下的一个女孩子，从她手里接过了什么，然后看见了她，还有她手中装着两只苹果的袋子。她低了眉，却无法避免相遇。抬眼望见灿烂阳光下他灿烂的笑容。他伸出一只手，她拿了一只苹果给他，他却说两个人呢，她就连袋子一起塞到他手里。没有人知道，她在装苹果的时候，想的是，他一只，她一只，刚刚好。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想，我这是怎么了。

她狠狠地骂自己，却依然打不起精神。她知道状况是有点严重了，因为连他都说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想什么呢，她就接茬儿说想你啊，他说哎哟可不敢还是想你男朋友吧。她笑笑，心里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他跟她聊天，说到了他妹妹跟他住在一起，她心里就突然一亮，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给树下的女孩子和他妹妹作了等式。这是直觉，至少最直接的好处是，她不再恹恹的，她也不想那个样子的。

在这之后没多久，一天下班后，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来了一个月左右的做维修接待的女孩拎着背包步履匆匆地赶上刚与她道过别的他，两人的身影并肩消失在大门口左转处。

她沿着路边慢慢地走，慢的离谱。是谁对谁有感觉，他从来也没说过，只是那个调漆的小姑娘而已，或者是自己，挺好笑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她心里很难受，像是被小火慢慢地烤，像是蘸了盐慢慢地揉，她想眼泪应该是最好的滋润吧，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就只好唱，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等到思念像海，淹没我而爱已不在，你绝望的离开，没有泪留下来。

很久以后她只要一想起那并肩消失的身影，还是会皱眉，虽然她知道那是最基本的个人空间，虽然在这个加上来往的业务人员在内男人是女人若干倍的厂里她和异性的接触要比他多的多，虽然他们谁也不是谁的谁。也就是从那次以后，在小心把握的尺度内她与异性的交往亲密了许多，她承认多少是有些受他影响的，也许她心底最深处希望她与其他男人所有的接触和交往他都能看得到，她希望他也能体会一下那种火和盐的感觉，如果他爱她的话；当然，如果他不爱她，那么就更加无所谓了，连伤害都没有。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不堪，但是这种行为和心理却不可遏制地一直持续到她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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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楼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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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示

他始终没有说过，甚至连有暗示性的也没有过，至少她这样认为，无非是其他人在一边旁敲侧击，说什么你俩怎么连说话都一样，站一起很般配，当着两人的面唱暗恋的滋味你不懂这种感觉之类的，总不至这些是他策划的所以也决不能算作暗示的。虽然次数多了她知道其他人一定知道些什么，那又怎么样，她说，哪怕全世界都知道，可我不知道。爱是飘忽不定的，你这样认为，也许它偏偏就不是。

在他说过“还是想你男朋友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男朋友”这个词在他嘴里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开始时每次她都暗笑，他的样子不能不使她觉得他在试探甚至还有一点点酸酸的味道，你就是想让我说我没有男朋友吧，我偏不说，她心里说。后来她就有些恼怒了，她说你好像对我男朋友这个人特别感兴趣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好了，他急忙说不用。

他又说了一次你男朋友如何如何，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明知道我没有，没有看他。从这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你男朋友”这个词，然而也同样没有说过其他什么。

她实在很难把这当作所谓暗示。

她和他在一起的一年里，最接近暗示的是那一次。她的手机主题画面有一幅是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月亮上，月亮移动着，跳出来一行英文——I love you，主题名字就叫做“我爱你”。她的手机在他那里放了一中午，要的时候他死活不给，还东拉西扯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后来还是管工具的大姐帮她抢过来的。她是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设置的文字变成了这幅“我爱你”的，当时她第一个念头是怎么这么没礼貌随便改人家的桌面，随后心头一惊，又一甜。然而她对爱情是没有丁点儿经验的，她不能确定手机有没有经过别人的手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改的，即便是他改的，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想让她怎样；再说这又能代表什么，自己傻呵呵举个手机跑去问么，如果他是无心的呢岂不让他尴尬。就这样不了了之，小白和虾虾都说这就是暗示，小白还说他浪漫，虾虾就说她没反应他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自然不敢再轻易有什么动作，但她们也都承认这事情的确是怎么理解都可以的。

后来她有时会想到已经丢失了的手机上的那幅主题画面，她想如果是当面发现那改变就冲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她也一定会问的，何况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向来比他大方自然；她想如果自己当天下午问他了而不是没心没肺地急着跑回去看世乒赛今天会不会不同；她也想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所以他再也不敢怎么样；她又想就算真的是碰了一次壁也不至于就一蹶不振了吧勇气和诚意哪样都看不到这样的爱不要也罢。两人之间的事情，如果有再一次机会，这是她唯一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考虑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她有些后悔。

可是她心里依然坚持，如果有一个男人爱她，他就一定要开口说。否则，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也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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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楼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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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次

他第一次约她出去的那天，三月里的倒春寒，冷得一塌糊涂。在门口他们遇到了张扬，她诚意邀请了两三遍，那孩子也就同去了。很久以后她想起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虽然他也随她的意思邀请张扬了，但当时的她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而她也觉得，自己确是有些傻傻的。

随后发生了一件让她始终也没有原谅他的事情。他们站在立交桥下等张扬放好单车，他问她电话号码，她诧异道你那晚不是打过电话给我么，他说我是问过张扬了可是没有记住也就没有打啊，她拿起他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号码，的确不是那晚的号码，可是她很肯定那晚那个始终不说自己名字的人就是他。他是有口音的，而她认识的人里有他那种口音的还会给她打电话说那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话的人，再也没有第二个；更确切地说，他的声音，即使再怎么刻意改变，她都听得出。这是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中她唯一能够肯定的，却是伤心的。她后来常想，该肯定的不能肯定，不该肯定的偏偏就能肯定，现实永远是那么惨不忍睹。

没有勇气也就罢了，却连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她当时差点掉头就走，鉴于张扬的存在，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走了倒显得自己多么小气多么在乎他两人原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至于如此。可是接下来她就没什么心思了，又正在厌食症当中，喝了一杯半啤酒就有些晕晕的，散场的时候张扬关心的话都说得比他多些。她淋着小雨回去，他打来电话，她态度颇为冷淡。倒在床上心里堵得慌，她拿亲戚的手机拨了那晚的号码，她说你好我找某某，那头的女生吭哧道可这是我的电话啊，她说那你认识某某这个人么，女生说嗯——我不认识，她说谢谢，挂了电话。如果你接到一个打错的电话，你会说“你打错了”还是会说“可是这是我的电话”？

她很难过，她想就算他亲口跟她说爱她，如果不承认这个电话，她也绝不会接受他。可是如果他不是这样，也就不必深究了吧？所以一直以来，她心里从没忘记过从没原谅过这次电话事件，却依然无法抗拒地与他远远地走过了九个月的时光。

第二次是为了感谢她替他买了一双布鞋，她原想连鞋子都替你买了总会有点什么吧，结果毫无特别，她有一点失望，却有似乎又有些轻松。

第三次是她请他出来的。他骑着她的单车，她在他身后坐着，微风拂起她柔软的长发，雨后的空气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那时她希望路再长一些夜再长一些。她说，我可能就快从亲戚家里搬出来了，你和你妹跟我一起住吧，我可以做东西给你们吃，然后你来付房租，还有菜钱。他笑着说好呀。

最后一次她已经搬出来了，在雨中他拎着下午刚刚帮她补了一个把手的电锅，送她到楼下。她说要不要上去坐坐，他说嗯不要了吧，她说那就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火车呢。

这就是她和他全部的约会史，她想起来的时候，竟然常常是凄凉大于甜蜜的，甚至还不如有时他一句关心的话，她无法解释，也就随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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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楼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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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食补

从亲戚家里搬出来之后很快置办了炊具，她是热爱美食的女子，绝对不会亏了自己的口舌和肠胃。她知道他生活不至拮据他人也绝不抠门，但他从搞了承包之后常常加班，事实上三餐就几乎都是在厂里解决，大灶既没味道又没营养，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碗里一清二白的工作餐，心里就很是不忍，鱼片汤、银耳羹、青椒肉丝、烩三鲜、卤鸡腿之类的就轮番送上，他就说，谢谢，谢谢。

一天晚上她在准备明早的早餐材料，因为答应了高个子的厂子做给他吃，突然就想起他来，她打电话过去问他要不要明早也给他带一份，他说，那就不要了吧。她就有些泄气，为什么每次送到嘴边的实物他都要，而用说的他就不要呢，千万不要说是为了给她面子。鞋子给买过，衣服给洗过，食物给做过，他提过的每一个要求她没有做不到的，就算带了张扬同去两人的第一次外出是她不对，就算那一次的所谓“暗示”是她不好，她也还够了，足够了。其实她心里想要的就只是他一句“我想要”，却终究不可得。

那以后她心里就凉了许多，头脑也凉了许多，她知道即便管不住自己的心，也该管管自己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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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楼

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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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说

七月初他回家了一趟，临走前的那天下午他说让她请吃饭，她和同事调了班他却说跟你开玩笑呢，她转身就往回走几步之后回头说以后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她将自己的恼怒归咎于开得过了度的玩笑，那所谓“玩笑”都影响到她的正常工作计划了啊，然而她也清楚，这毕竟只是个借口，无论它再怎么名正言顺。

十一天之后她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你在哪里，她说家里，他说家里？她说今天周六哎——你回来了么，他说回来了，接着又聊了几句厂里的事情。她就在心里宽恕了那个“玩笑” ，虽然他既没有提到与此有关的任何字眼也没有说她等待的话。她知道他一定知道，那天她整整二十四岁。

离开的那天下午，她送他一本2007年的台历和他们两人唯一的一张合影，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给他一个拥抱，张扬又出现了。她不是不敢，但她实在不想在他和张扬两人面前只拥抱他一个，更不想去拥抱那个曾经对她动过心思的令她困扰了好一阵子的小她四五岁的孩子哪怕只是礼节性的。

回头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不舍，但他仍然只是将再见二字重复了一遍。

她其实很想抱住他。

爱是脆弱的东西，不要以为爱到深处是无言，不要以为爱只需要行动就可以成长，语言的表达，感情的流露，根本就是行动的一部分。不说，就不知道。

她想，如此复杂的相遇，难以收场，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玄于 2006-12-28 20：00 初稿

小玄于 2006-12-30 21：15 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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