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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连载]回复:残酷混乱的青春回首--《血色浪漫》 第250楼
红色年代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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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晓白温和地催促道:"说下去,你想起了什么?"

  "我想到不少老知青在著书立说,有的人把自己说得象俄国的十二月党人,是为了一种崇高 的理想去承受苦难,而且有意识地夸大了那种苦难,我想起石川村的乡亲们,记得当年我曾 问过村里的杜老汉, 他最盼望的是什么,杜老汉的话使我感到震惊,他说他只想吃白面馍, 他对生活的要求仅仅如此,我当时忍不住想流泪,乡亲们祖祖辈辈都过着这种生活,那真是 一种令人绝望的生活,他们好象不这样抱怨,只是把苦难默默地咽进肚子,溶进信天游的歌 声,你没有到过陕北,不会有这种感受,只有在黄土高原那特有的情境下,才能感受到信天 游的苍凉,听起来令人肝肠寸断,热泪长流,那是人类在苦难中的感情渲泄,是一种深刻的 无奈。都是人呐,同在一块土地上生活,谁又比谁高贵多少?我们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周晓白惊讶地注视着他:"你可真是变了,变得使我感到陌生,我记忆中的钟跃民从来就是 个游戏人生的家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

  钟跃民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他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你没发现我的胸怀象大海一样么? 深沉而辽阔。"

  "你看,你看,真不经夸,一眨眼功夫又倒退了二十年,还是当年的无赖,我说你的嘴脸不 要变化得这么快好不好?我的脑子都跟不上了,说真的,你刚才说的真好,很惭愧,我也经 常抱怨,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来以后我也要调整自己的心态。"

  钟跃民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吗?"

  "哦,前些日子,袁军碰见过杜卫东,他还问过你,杜卫东很希望能见见你,他认为你是个 讲规则的人,那次的商业合作他吃了亏,但责任在他。他说当时自己鬼迷了心窍,想趁中国 市场刚开放之机趁乱捞一把,若不是你的大度,他非破产不可。杜卫东从此长了记性,老老 实实按规则做生意,他很后悔自己当初做过的事,觉得应该感谢你,他对你的评价是,虽然 嘴损,但为人大度,得理便饶人,不赶尽杀绝。"

  "哦,看来他还真长记性了,以后有机会我倒愿意和他继续做朋友,仔细想想,那时我有些 狭隘,其实当时我识破了他的圈套,完全可以向他直接指出来,从字面上把合同完善,让他 没有空子可钻,这才是与人为善的态度。我那时不太懂得宽容,现在想起来还挺后悔的。"

  周晓白说∶"你现在懂得宽容了,这倒真是个进步,看来我也需要宽容,跃民,你别嫌我旧 事重提,说真的,这辈子没能嫁给你,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我约你来就是想和你做个了断 。"

  "我不明白,咱们的关系不是早就谈清楚了吗,还有什么可了断的?"

  周晓白不满地皱起眉头:"那是你,我可没那么容易解脱出来,都象你这么没心没肺,世上 的事就好办了。告诉你,前几天我和袁军大吵了一架。"

  钟跃民怔住了,他没想到袁军居然有胆子和周晓白吵架,这太不正常了。

  "跃民,你别笑话我,起因是我在梦里叫了你的名字,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都被泪水浸湿 了,袁军开着床头灯,正襟危坐地在一边看着我,当时我很恼怒,好象被人窥透了隐私,我 大喊,袁军,你看我干什么?你滚!袁军突然流泪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晓白,咱们离婚吧 。当时我感到很震惊,他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 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袁军却突然爆发了,他喊道,我想过,我想了很 多年了,我本来以为时间能抚平你的创伤,能使你爱我,可我想错了,直到今天你还想着钟 跃民,周晓白,你知道吗?我是个男人,我有自己的尊严,与其这样我们不如分手,我不想 要一个同床异梦的老婆……"周晓白流泪了。

  钟跃民理亏地低声道:"晓白,对不起,我该怎么补救这件事?要不,我找袁军谈谈?"

  "不用了,我们已经解决了,你知道,袁军从来没向我发过火,突然来这么一下,倒把我吓 傻了,我想起这些年他对我的爱护,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讲理,人家该做的都做到了,你还要 怎么样?无论如何,他没有任何过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袁军说,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我不想和你离婚,因为我爱你。"

  钟跃民有些紧张地问∶"袁军怎么说?"

  "袁军哭了,他对我说,晓白,这么多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你爱我,这真是你说的吗 ?我回答,是的,我爱你,这辈子我不会再有非份之想,我会老老实实只爱你一个人,你要 相信我。"

  钟跃民说∶"晓白,你是个好女人,多年来你一直关心我,帮助我,拿我当朋友,真的,我 不值得你这样做……"

  周晓白用纸巾擦擦眼泪说:"我承认,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没把你放下,总幻想着有一天能 和你在一起,那将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直到今天,我收拾旧物时发现咱们当年的合影,在这 一霎间,我的心反而突然平静了,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吃惊,我以前干吗这么傻,非要把钟跃 民这个家伙拉回身边,他不是我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吗,这难道还不够吗?人生有如四季,每 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内容,春天享受青春的浪漫,夏天品尝爱情的美酒,秋天有了成熟的思想 ,冬天坐在火炉边回顾一生,仔细品味这一生的欢乐和痛苦,友谊和爱情,这种温馨的回忆 伴你走向生命的尽头……"



[本贴被作者于2007-3-8 18:27:0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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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3/8 18:21: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连载]残酷混乱的青春回首--《血色浪漫》 第25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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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跃民鼓起掌来:"极美的意境,真令人神往,一个成熟的女人果然是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晓白,我想告诉你一句心里话,你想听吗?"

  "当然。"

  钟跃民探过身来小声说:"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感到很幸运。"

 
  周晓白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呀,害得我和袁军多年来同床异梦,你作孽呀,对袁军来说这 太不公平了。快给袁军打个电话,让他也来,省得这家伙心里酸溜溜的,我要告诉他,我终 于把钟跃民给甩了。"

  "我真痛苦……"

  "活该,干吗总是你甩别人?你也该尝尝这滋味,快打电话呀?把高和郑桐夫妇 都叫来, 咱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我现在很痛苦,整天陷在工作里,连朋友们都很少见,我很想念大家 ,你知道吗?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

  张海洋最近往钟跃民这里跑得很勤,宁伟的案子还在悬着,他的心情很烦躁,希望钟跃民给 他提供一些思路。而钟跃民却和他闲扯:"我说海洋,那个叫魏虹的小妞儿你到底勾搭上没 有?"

  "还在眉来眼去的阶段,她好象对我也有点儿意思,一见我,眼神儿就挺温柔的,不过,彼 此还没有挑明关系。"

  "你的感觉靠得住么?别是自我多情吧?就你这岁数,成天又唬着个脸,人家别是拿你当叔 叔了。"

  "跃民,你这个人就这点不好,总是嫉妒别人的幸福,别人一幸福,你就感到烦恼,这毛病 得改改。"

  "哥们儿,这种事儿你没经验,我得教教你,凡事都要早下手,晚了你连汤都喝不上,瞄准 了就别犹豫,立刻果断出击,穷追猛打,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我怎么听着有点儿象徒手格斗,这是搞对象么?"

  "你怎么这么笨呢?白当这刑警队长了,该利用职权的时候也得用,教教她应该怎样和领导 搞好关系。"

  张海洋没心思和他胡扯:"得,关于搞对象的问题以后再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宁伟的案子 。他最近好象蒸发在空气里了,我们估计他失去了李震宇的庇护,在北京肯定是无法藏身了 ,现在很可能藏在外地,通缉令已经发到全国了。"

  钟跃民叹道∶"这小子真是好身手,那个李震宇有些不知深浅,他哪知道宁伟的厉害,竟然 想先发制人干掉宁伟,结果自己倒先丢了命,我看黑道上恐怕没有人是宁伟的对手。"

  张海洋说∶"妈的,当时我晚到了一步,让宁伟跑了,我看了现场,心里不得不暗暗称赞, 从专业角度看,这小子干得相当利索,三发子弹干掉三个人,全部是眉心中弹,我的人就守 在外面,居然没听见枪声,他用空可乐瓶子做的消声器,看来效果相当不错,没想到这小子 当职业杀手还真有点儿天份。"

  钟跃民说:"海洋,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处在宁伟的处境,目前最佳的选择是什么? "

  张海洋回答∶"要是我,肯定会选择一条最佳路线逃出国境,我会选择进入缅甸或泰国,从 云南边境进入缅甸并不难,宁伟手里有钱也有枪,可以用钱请向导,就算没有向导,那些热 带雨林也挡不住他,他受过严格的丛林生存训练……"

  钟跃民迟疑了一下,终于很艰难地说:"我想起一件事,也许对你有点儿帮助,这大概是抓 住宁伟的唯一机会了。"

  张海洋眼睛一亮:"你说……"

  "下个月十六号,是宁伟母亲的忌日,他母亲的骨灰安葬在郊区的北山公墓,是父母合葬墓 ,你知道,他是个孝子,他很有可能在逃出国境之前要去父母坟前做个告别,这符合宁伟的 性格,这个人虽不善表达,但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深,在部队时他每个月 都给母亲发一封信,他对我说过,他之所以拚命苦练军事技术是想提干。你可能不了解宁伟 这种家庭的孩子,他们和吴满囤的想法都差不多,能当上军官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宁伟对我说过,他母亲希望儿子能当上军官,母亲的愿望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满足,其实人 的思路都差不多,要是换了我,在亡命天涯之前也会到母亲墓前再看一眼。"

  张海洋激动地抓住钟跃民的手:"跃民,你终于帮我了,到底是老战友,谢谢了。"

  钟跃民冷冷地说:"你用不着谢我,我可以告诉你实话,即使宁伟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仍然 不厌恶他,在我眼里,他仍然是当年那个满脸稚气的新兵蛋子,你想一下,如果当年那个男 人毒打的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宁伟的行为就是见义勇为,他不但不会 被赶出部队,还会立功受奖,到今天,他可能是个上校团长,我真为宁伟惋惜,人生无常啊 ,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一生的命运都为之改变。"

  张海洋黯然无语,钟跃民伤感地长叹一声。

  此时宁伟正在云南边境一个小镇的旅馆里,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笑傲江湖》,这类新派武 侠小说是宁伟唯一可以接受的文学作品,他通常是不看书的。

  为了躲避通缉,他对自己的外形做了一些调整,以前他的发型是"板寸" ,而现在却留长 了头发,把头发向脑后梳过,还用发胶固定住,这就成了"背头" 。他故意把眉毛剃短, 留起了胡子。宁伟确信自己的形象和通缉令上的照片有了很大改变,他知道警方手里只有一 张自己入狱时照的照片,那时他剃了个秃子,嘴上也没留胡子,还有两道很漂亮的剑眉,这 种简单的化妆术的确很奏效,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在贵州的一个小县城里,他还 在长途汽车上抓住了两个扒手,他把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扭送到当地的派出所,受到值班警官 的表扬,其实宁伟的目的就是想和警察们打个照面,验证一下自己的化妆术,这是一招儿险 棋,但他不大在乎被人认出来,他****的保险已经打开,随时可以拔枪射击,警察们没认出 他,算是他们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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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3/8 18:22: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连载]残酷混乱的青春回首--《血色浪漫》 第25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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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伟从北京到云南边境竟走了两个星期,他坐长途汽车专走县与县之间的路段,尽量避开大 城市,有时走完一段路还要休息两天再继续走,反正宁伟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珊珊是和宁伟分开走的,她乘火车直接到达目的地,先找到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哥,通过表哥 和当地的蛇头接上了关系。

 
  宁伟捧着书看得正入迷,突然听见有人在轻轻敲门,他闪电般从枕头下抽出****,拨开保险 ,他将****插入裤兜,穿上西服上衣,走到门后问道:"谁?"

  门外传来珊珊的声音:"是我。"

  宁伟打开门,珊珊闪身进来,把门关上,然后抱住宁伟吻了一下:"想死你了。"

  宁伟轻轻推开珊珊说:"先说正事。"

  "我和那个蛇头谈了,他开价五十万元。"

  宁伟沉吟道:"五十万当然没问题,关健是他能为我们做什么?"

  "他保证把我们护送到泰国,包括办理有关证件,还负责和当地的一位黑道老大接上关系, 条件是先交一半定金,另一半到曼谷后付。"

  "听起来还不错,可以成交,但你要警告他,一旦我付了款,他要保证守信誉,要是耍花招 ,我就杀了他。"

  "你放心吧,我表哥说,这个蛇头干这行已经十几年了,从来没失过手,他不光做泰国生意 ,连加拿大,南美等国家都有入境渠道。"

  宁伟冷冷地说:"你表哥可靠吗?要是在他这儿出了问题,我照样杀他,哪怕他是你的表哥 。"

  珊珊生气地回答:"宁伟,你现在真是杀人杀红了眼,早晚有一天,你会杀了我。"

  "你?我不会,你帮过我,我会报答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可以杀任何人。"

  "那钟跃民和张海洋呢?"

  宁伟沉默不语。

  珊珊轻轻解开他的衣扣,帮他脱下上衣∶"你呀,看起来杀人不眨眼,其实心思还挺重的, 你是个念旧的人,我说的对吗?你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来,上床去放松一下吧。"

  宁伟和珊珊ML时,努力想集中精力进入状态,他很想给这个女人予满足,但他还是失败了 ,他的心灵深处有某种东西令他挥之不去,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他想了很久也 没想出头绪来。

  珊珊把脸贴在宁伟的胸膛上小声说:"宁伟,咱们这一去,恐怕就永远回不了中国了。"

  宁伟一声不吭,两眼望着天花板在沉思。

  珊珊说:"反正我不在乎,我家乡那个小县城,从来都是重男轻女,我父母除了让我去挣钱 ,连正眼都不看我,我在外边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会关心,我巴不得走得远远的,永远不 回来,这里没有我值得留恋的东西,宁伟,你怎么不说话?"

  宁伟自言自语道:"就这么走了?"

  "当然,今晚交定金,后天出发,已经说好了。"

  宁伟终于想清楚了,那种一直在困扰着他心灵的情绪是什么,那分明是一种伤感,一种离愁 ,使他感到震惊的是,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是那样突然,那 样强烈,一时竟使他难以自抑,他将被迫逃离的这片土地,曾经承载过他太多的希望和憧憬 ,承载过他的欢乐和痛苦,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埋葬着他一生中最爱的人--母亲。一 想起这些,宁伟就有些受不了,恍惚中,他想起了许多被悠长岁月尘封的往事,这些遥远的 回忆好象同时被灼亮的光源所照耀,全都象电影画面一样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童年是牵着母亲的手走过来的,记得那是在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宁伟刚刚三四岁, 母亲在一个破烂的街道工厂糊纸盒,她实在不放心把宁伟一个人扔在家里,就带着他去上班 ,母亲工作时,宁伟便在一边玩耍。成年以后,宁伟常常回忆起童年时的情景,回忆中的画 面有如黑白电影,没有任何色彩,他只记得那低矮破烂的工棚,狭窄拥挤的院子,一群衣衫 褴褛,面带菜色的中老年妇女坐在案子前拚命地用刷子涂抹着浆糊,这是一群极廉价的劳动 力,每糊好两个纸盒才能挣到一分钱,她们拚命的工作,在干活儿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说话, 工棚中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和轻轻的咳嗽声,除此之外,工棚中永远是静悄悄的,这种令人 压抑的气氛使宁伟儿童的天性受到压抑,他不敢四处走动,不敢大声说话和哭闹,他只能乖 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盼望,他盼望着时间 快点走,到了午饭时间,母亲才有功夫和他说几句话。对于童年的记忆,宁伟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吃饭,那时全国老百姓都在挨饿,粮食奇缺。母亲和那些在一起工作的大妈大婶们都患 了浮肿病,有段时间她们脸上的绉纹突然奇迹般地消失了,皮肤变得透明光滑,显得很丰满 。宁伟长大以后才知道,这是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后果,这种状态再持续下去,人就危险了 。

  每当想起当年的情景,宁伟就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觉得母亲的早逝和那些年的生活状况 有关,是饥饿和劳累把母亲的身体拖垮了,童年时他不懂事,由于饥饿,他经常把母亲的那 份午饭也吃掉,母亲常常是含着眼泪摸摸他的头,忍着饥饿又继续去工作了。有一次,母亲 被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她乘别人不注意吞食了糊纸盒用的浆糊,谁知这种浆糊里含有大量的 化学药物,母亲疼得捂住肚子在工棚里满地打滚,若不是抢救及时,那次很可能就丢了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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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回复:[连载]残酷混乱的青春回首--《血色浪漫》 第25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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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情景犹如在眼前,虽岁月流逝,仍永难磨灭。这是一种冰冷的记忆,就犹如一条流动 的冰河,在他记忆的雪原上,那条冰河在永远地流淌着……

  想到这里,宁伟突然感到嗓子里发堵,有一股热流从心灵深处喷涌而出,在这一瞬间,他泪 如泉涌……在他的记忆中,长这么大,他还没这样哭过,这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当着 珊珊的面这样哭,他感到丢脸,毕竟自己是个男人,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狠狠地咬住  
被角, 不使自己哭出声来,这种压抑实在太难受了,他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要窒息,那股急于喷涌 而出的热流被封住了出口,在他的体内翻腾奔突着,使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他最终没有 控制住,忍不住嚎啕起来……

  珊珊温柔地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宁伟,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男人也要哭的,这 不算丢脸。"

  宁伟哭够了,终于平息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说:"不行,我现在还 不能走,我还有重要事没办。"

  珊珊问道:"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

  宁伟低声道:"我要最后去看一看父母,最后一次……今生今世我恐怕不会再给父母扫墓了 。"

  珊珊惊恐地问道:"你要回北京?"

  宁伟坚定地回答:"对,最后一次。"

  "这太危险了,你早上了全国通缉的名单,哪怕是个边远小镇的派出所都有你的照片,要不 是咱们事先做了假证件,你还化了妆,再有我表哥帮忙,不然咱们连这小镇都藏不住,早被 抓住了。"

  宁伟苦笑道:"我知道危险,可哪儿不危险?泰国,南美,无论咱们到了哪个国家,都要东 躲西藏,这就是亡命天涯的日子。"

  "宁伟,你后悔了?"

  "这倒没有,我的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这是我的命,我认命,要是我 必须死,那我不管躲到哪里都要死。"

  珊珊哭了:"宁伟,我知道,你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你,可我怎么办?"

  "你可以等我几天,要是我回不来,你就自己走吧。"

  "不,咱俩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你要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人 对我这么好,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会离开你。" 珊珊泪如雨下。

  宁伟叹了口气说:"我不会强迫你,你自己可要想好。"

  珊珊低声道:"我想好了,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我不后悔。"

  宁伟伸手拉过提包,从包里拿出一支小巧的****,他熟练地拔下弹匣,拉开枪膛 看了一下,又随手递给珊珊:"这支枪给你,我来教你怎么用。"

  "我不敢……" 珊珊惊恐地说。

  宁伟厉声道:"不敢也得学,你早晚用得着。"

  钟山岳趴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钟跃民在给父亲做按摩,他使的劲儿大了些,钟山岳忍不往 叫了起来:"哎哟,轻点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折腾。"

  "爸,您忍着点儿,才按两下就受不了了?别忘了您是***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对您 这样的老党员就得严格要求,象您现在这种表现,要是被敌人抓住,逼您交出党的机密,也 别上老虎凳,给您按摩两下就扛不住了,还不全招了?"钟跃民和父亲调侃着。

  "嗯,你这小子就和老子耍贫嘴吧,等我一会儿起来非揍你,哎哟,轻点儿……"

  钟跃民边按摩边说:"钟山岳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招了,说出你们党组织的机密 ,我保证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你放屁……"

  门铃响了,钟跃民去开门,袁军和郑桐走进来,两人见到钟山岳连忙向老人问好:"钟伯伯 ,您好。"

  钟山岳连忙坐起来招乎道:"是袁军和郑桐呀,你们坐嘛,跃民正在给我按摩,差点儿把我 这把老骨头给按散了,这个欠揍的东西。"

  袁军笑着怂恿道:"对,揍他,别看他当了老板,他就是当了总裁,也是您的儿子,该揍还 得揍。"

  钟跃民提醒钟山岳道:"爸,您该睡觉了,明天早上您不是和人约了场门球吗?。"

  钟山岳颤巍巍站起来向卧室走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袁军啊,听说你干到副师级了?"

  "在总部当个参谋,没意思。"

  "还是得下部队带兵,当参谋有什么意思?唔,你们都比跃民强,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成天 穿件西服,腆着个肚子,一脸的奸商样儿……"钟山岳唠叨着。

  袁军等人笑着目送钟山岳进了卧室。

  郑桐说:"跃民,我们俩今天来向你告个别,我们单位最近和美国耶鲁大学签了约,双方互 派一批学者讲学,时间为两年,其中有我,月底就走。"

  钟跃民很兴奋地说:"这可是件好事,郑桐现在是学者了,居然到国外去讲学了,真是值得 祝贺。袁军呢?你有什么好事?"

  袁军笑道:"真巧了,让你爸说中了,我还真要下部队了,是我主动要求的,回我的老部队 当副师长,也是月底走。"

  钟跃民问:"在总部多好,一下部队个个都象大爷似的,基层的人一见了你们,一口一个总 部首长,当年张海洋在我们军侦察处才混了个连级参谋,就抖起来了,见了我们就摆出上级 机关的架子,当时我们认为他实在是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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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干到副师级了,这辈子恐怕要干到底啦,既然这样,还不如到野战军去带兵,总部机 关虽说牌子唬人,可人满为患,总部机关有句顺口遛,叫'瞎参谋、烂干事、不要脸的助理 员。'我们局光大校衔参谋就有十几个,反正都是副师级了,按规定不会再转业了,于是就 混日子,混到退休算。"

  钟跃民表示赞同:"这样也好,从副师长干起,只要干到正师就有晋将的可能,咱们这些人里也该出个将军了。"

  袁军问道:"跃民,我听说你那饭店成了救济站了,专收下岗的,有这事儿吗?"

  "没这么严重,就是几个插队时的哥们儿,下岗没地方去,就投奔我了,你们这些人,看着 都跟真事儿似的,又是当副师长又是当学者的,你们有能耐给我安排几个下岗职工试试,有 戏么?看来还得靠我这个奸商,钟老板没多大本事,只能做点小事,能解决几个就业的,也 算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你还别说,跃民还真是越来越深沉了,要是这种奸商再多几个,倒也是件幸事,就好比黄 鼠狼,虽说偶而偷几只鸡吃,可好歹主食是吃耗子。"郑桐对袁军说。

  袁军附和道:"没错,这得看主流,偷鸡吃是因为一时没逮着耗子,还不许人家偶而犯个错 误?"

  "还是哥儿几个理解我,我真想拥抱你们……"

  "别价,我对同性恋可没兴趣。"郑桐说。

  袁军和郑桐坐了一会儿就告别了。钟跃民正准备看书,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喂 ,我是钟跃民。"

  话筒里传来张海洋的声音∶"跃民,我已经做好准备,五月十六日,也就是后天,是宁伟母 亲的忌日,我准备后天在北山公墓设伏。"

  "是啊,成败在此一举了,这件事早该结束了。"钟跃民说。

  "跃民,谢谢你帮忙,等我把这件事忙完,咱俩找个时间一起坐坐。"

  "张海洋,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后天行动不打算让我去?"

  张海洋小心地解释道:"我带刑警队的人,还有一部分武警战士配合,你就别去了,反正你 也帮不上忙,你是老百姓,没有执法权,我总不能发你支枪,让你也参加战斗?"

  钟跃民怒道:"张海洋,你们公安局就这么办事,过河拆桥?需要我时,我就是专案组的编 外成员,不需要我时,就把我一脚踢开,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跃民,宁伟的身手你知道,后天闹不好就是场恶战,你去不但帮不上忙,没准倒添了乱, 为什么一定要去?"

  "为什么?宁伟是你我的战友,他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临走时我也得送送他吧?张海洋,这 件事你要是不帮忙,我钟跃民从此没你这个战友。"

  "跃民,你别急好不好?我跟局长汇报一下,你听我的信儿,好吗?"

  钟跃民听也不听,狠狠地挂上电话……

  钟跃民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步,他嘴里吹着口哨,是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调 子,他以标准的队列姿式甩动双臂向前走着。

  街口停着一辆警车,几个巡警拦住一辆出租汽车,正在检查司机的证件,钟跃民走到巡警面 前,主动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一个巡警上下打量着他说:"我好象没要求你出示证件吧?"

  钟跃民解释道:"我不是怕您把我当坏人吗?"

  巡警奇怪地问:"你深更半夜的在这儿转悠什么呐?"

  钟跃民收起证件说:"闲的!"他继续向前走去。

  几个巡警面面相觑,小声嘀咕道:"这人有病吧……"

  钟跃民漫步在一座街心花园里,他沉思了一会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 了通讯录在路灯光下翻看起来,他终于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忙打开手机按动号码,手机中传 来电话接通的蜂音。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哈罗?"

  "我是钟跃民,请讲国语。"

  女人的声音沉默了,钟跃民耐心地等着。

  "跃民,真的是你?对不起,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秦岭,你好吗?"

  "我还好,你呢?"

  "我还可以,现在我这里是夜里两点钟,旧金山是几点?"

  "上午十二点,跃民,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你不是和周晓白单线联系吗?是她给我的,喂,你老公在旁边吗?他会不会吃醋?"

  "他不在家,再说,就是他在也没关系,他不反对我有一般交往的男朋友,跃民,你那里已 经是凌晨两点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

  钟跃民的声音有些伤感:"别担心,没事儿,我睡不着,一个人在街上散步,秦岭,我很想 念你,何况我还欠着你的钱,我早把这笔钱准备好了。"

  "这点儿小事你何必还挂在心上,咱们不是朋友吗,跃民,你还是'在路上'吗?"秦岭的 声音还是这么悦耳。

  "秦岭,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生命是一种过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过程设计得很有 趣,这种过程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它是由一串连最初的体验所组成,初体验属于生命中最纯粹 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它意味着梦想、勇气、新奇、刺激和执著……但很多时候,初体验往往 还伴随着恐惧、担忧、绝望和危险,初体验是残酷的。我很喜欢体验这个词,因为我是个更 看重过程的人。秦岭,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都很喜欢凯鲁亚克说过的那句话:我还年轻, 我渴望上路,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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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跃民,难得你还有'在路上'的激情,在我们的同龄人中,你恐怕是个另类,能理解你的 人也许不会太多,但我想告诉你,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理解你的话,那我肯定算一 个,你听我说,那笔钱你在路上用吧,要说凯鲁亚克的年轻时代和现在有什么相同的话,那 就是只要你上路就需要花钱。"

  "欠债当然要还,我这个人对冒险有着特殊的嗜好,万一哪天死了,岂不成了欠债不还的小 人?"

  秦岭生气地说:"跃民,闭上你的乌鸦嘴,不要胡说八道,我最烦你说这个。"

  "秦岭,你那里天气怎么样?是不是阳光明媚?也许你坐在花园里,膝上放着一本书,我闭 上眼睛就能看见你,可我一睁眼,这里还是深夜。"

  "你猜得差不多,我还真在看书,只不过是坐在露台上,再过几个小时,你那里就天亮了, 太阳会照常升起,也许,你是第一个迎接阳光的人。"

  "秦岭, 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

  "很满意, 我收了几个学生,都是中国移民的孩子,我在教他们钢琴,前几天有个孩子在州 里举办的少儿钢琴比赛上得了笫二名,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再说,教钢琴课收入也不错, 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至少我不会象以前那样一心一意靠在丈夫身上,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 好,家庭生活很平静,我想,一个女人对生活的要求也不过如此了, 想想这些年我走过的路 ,经历过, 也爱过, 而现在应该是过平静生活的时候了,跃民,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你说,我听着呢。"

  "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之一,我很怀念咱们相处的日子,虽然很短暂,可那是我最美 好的回忆,你是个令人难忘的家伙,你要好好活着,少干些冒险的事,别让我们这些好朋友 为你伤心,好吗?"

  "谢谢你,秦岭,祝你好运,我挂了。"

  "祝你幸福,每天都沐浴在阳光里,再见……"

  北山公墓的山坡上排列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墓碑,这是个普通的日子,没有什么人来扫 墓,整个公墓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守墓老人在墓碑间巡视着,他走过一排排墓碑,回到自己 的小屋,公墓又归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墓碑间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是两个人穿着皮鞋走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脚步声显得 很沉重,很缓慢,在潜伏中的钟跃民和张海洋听来,这脚步声简直响若擂鼓……

  宁伟和珊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上,宁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马蹄 莲,珊珊身穿黑色套裙,手挽着宁伟一步步走来……

  他们走到一座墓碑前,轻轻把花束放在碑座上,宁伟双膝跪下,珊珊也跟着跪下。

  宁伟望着墓碑上父母的遗像说:"爸、妈,儿子和媳妇向你们告别了,我们这一去恐怕就不 回来了,请二老放心,儿子早晚会和二老团聚,爸、妈,儿子和媳妇给二老磕头了。"

  两人连磕了三个头,珊珊抬起头来,两行泪水滴落下来,宁伟也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平静, 无半点泪痕,他站起来,掸了掸膝上的尘土……突然,他似乎查觉出什么,闪电般拔出**** ……

  他发现自己前后左右的墓碑后面出现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武警战士,无数只枪口在向自己瞄准 ……

  张海洋的声音传来:"宁伟,你被包围了,我命令你放下武器,马上投降。"

  宁伟突然扑倒珊珊,抱着珊珊横滚到墓碑后。

  "宁伟,你跑不了啦,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希望你能明智一点,放下武器投降。"

  墓碑后宁伟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张海洋,你应该了解我,我这个人从来不服软,要我放下 武器投降,这不可能,我警告你们,谁要是硬往我枪口上撞,我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我 这里还有三十发子弹,我不会浪费子弹,要是有三十个人陪我一起上路,倒也挺风光的。"

  张海洋小声对身旁的武警狙击手说:"注意目标,他只要露头就开火,这小子是铁了心了。 "

  那个狙击手熟练地架好"79" 式狙击步枪,从四倍的光学瞄准镜里望去,宁伟藏身的墓碑 前,只有荒草在晃动,他隐蔽得很好。

  狙击手边搜索着目标边说:"张队,这小子是个老手,隐蔽的角度很刁,根本不露头。"

  "别忙,耐心点儿,会寻找到机会的。"

  钟跃民悄悄地挪过来道:"海洋,告诉你手下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别看你们穿了防弹背心 ,这没用,宁伟专往眉心上打,没有必要增加伤亡,我来和他谈谈。"

  "你要小心,千万别露头。"张海洋小声叮嘱道。

  "我还用你教?"钟跃民大声喊道:"宁伟,我是钟跃民,你听见没有?"

  宁伟的声音从墓碑后传来:"钟大哥,你也来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宁伟,你是个老兵了,以你的军事常识看,今天你眼前的地形和双方的态势,你还有可能 突围吗?"

  "我知道,这已经是死棋了,但还有最后一招儿,叫困兽之斗。"

  "宁伟,我曾经当过你的连长,你说句心里话,我钟跃民对你怎么样?"

  "钟大哥,你对我很好,只是我对不起你。"

  "宁伟,那你听我一句劝,放下武器投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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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我做不到,你总不会和他们一起骗我吧?放下武器就会得到宽大,这可能吗?我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放下武器是死,不放下武器也是死,反正是死。"

  "你说得不错,我不想骗你,你肯定是死定了,你手上有好几条人命,法律绝不会宽恕你, 我和张海洋虽然是你的战友,可我们谁也救不了你,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想听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宁伟,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这怨不得别人,如果 你是个男子汉,就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就是死,也该象个男人那样去死,死得象条汉 子。"

  墓碑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宁伟,你隐蔽得很好,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兵,可你应该知道,想干掉你并不难,那块 墓碑可以挡住子弹,但挡不住火箭弹和迫击炮弹,宁伟,你害怕了吗?我记得当年在部队, 我们踏入雷场的时候,你宁伟还算得上是条好汉,但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为什么要 用一个无辜的姑娘做掩护?你要她陪你一起死吗,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什么要拉无辜者垫背 ,你当年的勇气哪里去了?"

  墓碑后的宁伟继续沉默着,他一只手持枪,另一只手紧紧搂着珊珊,他在沉思……

  珊珊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宁伟的脸小声说:"宁伟,我想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后 悔。"

  宁伟默默地拔出****弹夹,用手指将子弹一颗颗拨落在地上,然后将空弹夹插在枪上,他搂 过珊珊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了想,觉得钟大哥说的有道理,我是个男人,就是天塌下来, 也该由我去顶,珊珊,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珊珊绝望地喊道:"不……"

  宁伟凑过嘴唇,两人热烈长吻……珊珊泪如泉涌,她紧紧地搂住宁伟,忘情地吻着……宁伟 抬起头来,脸色平静。

  钟跃民从藏身的墓碑后站起来,慢慢走上前去,他边走边说:"宁伟,我来了,你曾经是我 的兵,是我的战友,即使你现在成了杀人犯,我也没把你看成是孬种,如果你必须去死,那 么由我来送你一程。"

  张海洋终于忍不住了,他流着眼泪也站起了来向前走去,边走边喊道:"宁伟,我也来了, 如果你愿意开枪,就开枪好了,我和钟跃民一起送你,也不枉咱们战友一场。"

  一个武警上尉悄悄地对狙击手命令道:"注意目标,他一旦做出异常动作,立刻开火。"

  宁伟终于从藏身的墓碑后慢慢站了起来,他面色平静,一步一步迎着钟跃民和张海洋走来。

  狙击手的瞄准镜中出现宁伟的脸,十字线的中心牢牢地对准宁伟的眉心……

  宁伟边走边说:"两位大哥,我在上路之前,还劳你们相送,我宁伟够有面子了,谢谢,真 是非常感谢……"他突然停住脚步,从后腰拔出****……

  狙击手的枪声响了,一颗762毫米的弹头高速旋转着打进宁伟的眉心,从后脑穿出,爆起 了一团血雾,碎骨和血浆飞溅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向后飞起,仰面栽倒。

  钟跃民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象一座雕塑。张海洋不顾一切地扑到宁伟的尸体前,他 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个警察拣起宁伟的****拉开枪膛,发现枪膛中并没有子弹,他低声道:"张队,他把子弹 退了,是故意让我们打死他……"

  张海洋痛哭起来:"宁伟呀,你糊涂呀,为什么一步步往绝路上走呀。"

  刑警们和武警战士持枪向这里跑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伟藏身的墓碑后,他们看见 珊珊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把****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张海洋惊呼道:"放下枪,姑娘,你听我说……"

  珊珊面色平静地望了众人一眼,自言自语地说:"宁伟,等等我,我来了……"

  枪声响了,珊珊扑倒在墓碑前……

  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惊呆了,两个人都痛楚地闭上眼睛……

  宁伟的死使钟跃民和张海洋很久都无法从哀痛中恢复过来,钟跃民从北山公墓回去后,整整 昏睡了两个昼夜,据高说,他在昏睡中不断地怒骂着什么人,还时不时痛哭起来 ,高坐 在一边守了整整两个昼夜没有合眼。钟跃民醒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梦中总是出现 那座山谷中薄雾笼罩的雷场,爆炸的一颗颗地雷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冲击波将人的肢体撕 碎……在一片草绿色的钢盔下面,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吴满囤、赵志诚,最后一个闪 过的面孔竟是宁伟,他们端着冲锋枪,呐喊着,义无返顾地冲进死亡的烈焰中……

  过了很久,张海洋告诉钟跃民,那两天他也做了同样的梦,他的梦境犹如一盒反覆播放的录 像带。张海洋在梦中大声哭喊着∶"宁伟,我的兄弟,请原谅我啊……"

  张海洋说,梦境中的宁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拎着冲锋枪头也不回的走进一片炫目的光 影里……

  张海洋还说,就是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他苦追几年之久的魏虹终于向他表示,这辈子非张 海洋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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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浪漫》第二十四章
 

------------------------------------------------------------------------------
 
  钟跃民艰难地扬起手,只说了句∶奎勇,你走好,钟跃民和你告别了……话没说完,他已经泪流满面了,冥冥中他似乎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他知道,李奎勇的灵魂永远地逝去了……

 
  张海洋和魏虹的婚礼定在泰岳餐厅举行,张海洋把来宾的人数严格限制在十来个人,都是些 关系比较近的人。魏虹本来还想把自己在警官大学的同学和刑警队的同事都请来,谁知钟跃 民阴沉着脸一口回绝∶"小魏,不就是结个婚吗,干吗这么兴师动众,咱们能不能不学那些 俗人?我可事先声明啊,要是你们非坚持请这么多穿警服的,那就另找地方,我这里不接待 。"

  魏虹很不高兴∶"钟大哥,你怎么这样,穿警服的怎么了,我和海洋不都是穿警服的吗?"

  钟跃民冷冷地说∶"小魏,你的话太多了,你让张海洋说话。"

  张海洋已经沉默半天了,他心里很矛盾,作为老战友,他太了解钟跃民了,知道钟跃民还没 有从宁伟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近来他看谁都不顺眼,甚至毫无道理地迁怒于那个开枪击 毙宁伟的狙击手,他认为这个狙击手的心理素质太差,还没弄清楚宁伟的意图就开了枪,不 然的话、那天的结局不会这么糟糕,至少那个女孩子可以活下来。张海洋知道他在钻牛角尖 ,一时还无法从那种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因此迁怒于所有穿警服的。

  张海洋息事宁人地对魏虹说∶"小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跃民既然不喜欢刑警队的人,咱 们就改日单请他们,何必招他不高兴。"

  私下里,魏虹不无醋意地对张海洋发牢骚∶"海洋,你那个战友说句话就是圣旨吗?除了他 ,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俯首贴耳。"

  张海洋只是沉默着,不做任何解释,他觉得自己和钟跃民的关系是很难向魏虹解释清楚的。 他珍惜和钟跃民的友谊,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和钟跃民闹得不愉快。

  钟跃民到底没有主持成张海洋的婚礼,他在婚礼的那天早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高发现他 接电话时脸色忽然阴沉起来,便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她不会主动询问,她知道,如 果钟跃民认为有必要告诉她,会主动对她讲的,反之,你问也没有用。

  钟跃民挂上电话,怔怔地点燃一支烟,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小高,咱们手头还有 现金吗?"

  "有两万多元,是昨天收入的营业款。"

  "都给我拿来。"

  高问也不问便拿出现金交给钟跃民。他感激地看了高一眼解释道∶"是 李奎勇的弟弟来的电话,李奎勇刚被诊断出肺癌,已经是晚期了。"

  高一惊∶"住进医院了吗?"

  "没有,他死活不进医院,我想,他可能是出于经济原因,我得去看看他,今天张海洋的婚 礼你帮助张罗一下,替我向他们夫妇道一下歉。"

  高把现金装进钟跃民的提包,她搂住钟跃民吻了一下说∶"快去吧,别担心这里 ,我会向张海洋夫妇解释的,跃民,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的朋友治病需要用钱,你可以把 饭馆卖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呀,这件事由你做主,不必考虑我的意见。"

  钟跃民紧紧地抱住高低声说∶"谢谢,谢谢,小高,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钟跃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去过李奎勇的家了,他家仍然住在宣武区南横街的大杂院里,还是 当年那两间房子。他感到很惊讶,李奎勇的家和三十年前相比,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这个大杂院恐怕有百十年的历史了,占地面积不小,估计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而现 在却看不出半点昔日的风光,因为真正意义上的院子早已经消失了,到处盖满了杂乱无章的 房子,昔日的院子里只剩下一条仅够一人行走的小道,从院门到李家的房子直线距离估计有 三十多米,但钟跃民在这条小道上竟遇到了五个九十度直角弯儿,他的脑袋蹭掉了一户人家 晾出的女人裤衩,还差点儿撞进了一家正在炒菜的厨房里,钟跃民纳闷,如今的北京到处都 在拆迁,一处处的高级住宅小区拔地而起,怎么这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还保持着几十年前 的样子。

  李奎勇的弟弟妹妹们都已成家搬了出去,只有八十年代中期才从陕西回京的李奎勇没有房子 ,他的工作单位在接收他的时候还提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条件,必须签字保证永远不向单位 提出住房要求,否则不予接收。李奎勇一家三口和母亲挤在父亲留下的两间房子里,他十二 岁的儿子和奶奶住在外间,李奎勇和妻子住在里间。李奎勇的母亲两年前患了老年痴呆症, 记忆力全部丧失,每天除了昏睡就是一声不吭地呆坐在床沿上,此时,老人正躺在床上昏睡 。

  钟跃民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李奎勇了,这一见却吃了一惊,李奎勇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他身上瘦得脱了形,衣服象是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的脸庞已经浮肿变形,皮肤是 暗黑色的,透出一种死亡的气息。钟跃民进门时,李奎勇正在剧烈地咳嗽,他的妻子王淑芬 和大弟弟李奎元在帮他捶背,李奎勇连连吐出几口带血的浓痰才慢慢平复下来。

  钟跃民感到很难过,此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奎勇,我才知道你病 了,你该早告诉我。"

  李奎勇笑道∶"跃民,你来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王淑芬,我弟弟奎元你见过,就 不用我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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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浪漫》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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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跃民艰难地扬起手,只说了句∶奎勇,你走好,钟跃民和你告别了……话没说完,他已经泪流满面了,冥冥中他似乎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他知道,李奎勇的灵魂永远地逝去了……

 
  张海洋和魏虹的婚礼定在泰岳餐厅举行,张海洋把来宾的人数严格限制在十来个人,都是些 关系比较近的人。魏虹本来还想把自己在警官大学的同学和刑警队的同事都请来,谁知钟跃 民阴沉着脸一口回绝∶"小魏,不就是结个婚吗,干吗这么兴师动众,咱们能不能不学那些 俗人?我可事先声明啊,要是你们非坚持请这么多穿警服的,那就另找地方,我这里不接待 。"

  魏虹很不高兴∶"钟大哥,你怎么这样,穿警服的怎么了,我和海洋不都是穿警服的吗?"

  钟跃民冷冷地说∶"小魏,你的话太多了,你让张海洋说话。"

  张海洋已经沉默半天了,他心里很矛盾,作为老战友,他太了解钟跃民了,知道钟跃民还没 有从宁伟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近来他看谁都不顺眼,甚至毫无道理地迁怒于那个开枪击 毙宁伟的狙击手,他认为这个狙击手的心理素质太差,还没弄清楚宁伟的意图就开了枪,不 然的话、那天的结局不会这么糟糕,至少那个女孩子可以活下来。张海洋知道他在钻牛角尖 ,一时还无法从那种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因此迁怒于所有穿警服的。

  张海洋息事宁人地对魏虹说∶"小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跃民既然不喜欢刑警队的人,咱 们就改日单请他们,何必招他不高兴。"

  私下里,魏虹不无醋意地对张海洋发牢骚∶"海洋,你那个战友说句话就是圣旨吗?除了他 ,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俯首贴耳。"

  张海洋只是沉默着,不做任何解释,他觉得自己和钟跃民的关系是很难向魏虹解释清楚的。 他珍惜和钟跃民的友谊,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和钟跃民闹得不愉快。

  钟跃民到底没有主持成张海洋的婚礼,他在婚礼的那天早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高发现他 接电话时脸色忽然阴沉起来,便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她不会主动询问,她知道,如 果钟跃民认为有必要告诉她,会主动对她讲的,反之,你问也没有用。

  钟跃民挂上电话,怔怔地点燃一支烟,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小高,咱们手头还有 现金吗?"

  "有两万多元,是昨天收入的营业款。"

  "都给我拿来。"

  高问也不问便拿出现金交给钟跃民。他感激地看了高一眼解释道∶"是 李奎勇的弟弟来的电话,李奎勇刚被诊断出肺癌,已经是晚期了。"

  高一惊∶"住进医院了吗?"

  "没有,他死活不进医院,我想,他可能是出于经济原因,我得去看看他,今天张海洋的婚 礼你帮助张罗一下,替我向他们夫妇道一下歉。"

  高把现金装进钟跃民的提包,她搂住钟跃民吻了一下说∶"快去吧,别担心这里 ,我会向张海洋夫妇解释的,跃民,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的朋友治病需要用钱,你可以把 饭馆卖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呀,这件事由你做主,不必考虑我的意见。"

  钟跃民紧紧地抱住高低声说∶"谢谢,谢谢,小高,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钟跃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去过李奎勇的家了,他家仍然住在宣武区南横街的大杂院里,还是 当年那两间房子。他感到很惊讶,李奎勇的家和三十年前相比,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这个大杂院恐怕有百十年的历史了,占地面积不小,估计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而现 在却看不出半点昔日的风光,因为真正意义上的院子早已经消失了,到处盖满了杂乱无章的 房子,昔日的院子里只剩下一条仅够一人行走的小道,从院门到李家的房子直线距离估计有 三十多米,但钟跃民在这条小道上竟遇到了五个九十度直角弯儿,他的脑袋蹭掉了一户人家 晾出的女人裤衩,还差点儿撞进了一家正在炒菜的厨房里,钟跃民纳闷,如今的北京到处都 在拆迁,一处处的高级住宅小区拔地而起,怎么这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还保持着几十年前 的样子。

  李奎勇的弟弟妹妹们都已成家搬了出去,只有八十年代中期才从陕西回京的李奎勇没有房子 ,他的工作单位在接收他的时候还提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条件,必须签字保证永远不向单位 提出住房要求,否则不予接收。李奎勇一家三口和母亲挤在父亲留下的两间房子里,他十二 岁的儿子和奶奶住在外间,李奎勇和妻子住在里间。李奎勇的母亲两年前患了老年痴呆症, 记忆力全部丧失,每天除了昏睡就是一声不吭地呆坐在床沿上,此时,老人正躺在床上昏睡 。

  钟跃民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李奎勇了,这一见却吃了一惊,李奎勇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他身上瘦得脱了形,衣服象是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的脸庞已经浮肿变形,皮肤是 暗黑色的,透出一种死亡的气息。钟跃民进门时,李奎勇正在剧烈地咳嗽,他的妻子王淑芬 和大弟弟李奎元在帮他捶背,李奎勇连连吐出几口带血的浓痰才慢慢平复下来。

  钟跃民感到很难过,此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奎勇,我才知道你病 了,你该早告诉我。"

  李奎勇笑道∶"跃民,你来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王淑芬,我弟弟奎元你见过,就 不用我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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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淑芬是个农村妇女,长得比较丑,她怯生生地向钟跃民点点头,便和李奎元走到外屋。

  李奎勇说∶"跃民,我媳妇是个农村娘们儿,没见过世面,见了生人就不敢说话,让你见笑 了。"

 
  钟跃民笑笑∶"肯定挺能干的。"

  "长得很丑是不是?"

  "一般吧,你看着顺眼就行。"

  "问题是我看着也不大顺眼,不过她心眼儿挺好的,我这个条件也只能找这样的媳妇,这种 娘们儿虽说模样不济,可一旦跟了你就死心踏地,让人很放心。"

  "你妈也需要有个人照顾,要是找个城里姑娘,人家才懒得待候老人,所以说好事不能都让 你一个人占全了。"

  "跃民,我还记得你上一次来我家是三十年前,你约我一起去天桥剧场买《红色娘子军》的 舞剧票,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来过,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想起来就象昨天发生 事一样。跃民,今天我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告个别,我要走了。"

  "你别这么说,得了病就得治病,咱们都要有信心,我可不是来和你告别的,我已经给你联 系好了医院,一会儿我陪你去,反正你不能这么消极的在家里呆着。"

  "跃民,你没必要安慰我,你说的话恐怕自己都不信,已经是晚期了,干吗要花这个冤枉钱 ?现在的医院黑着呢,就象个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都填不满,咱别犯傻,治与不治结果都 是一样的。"

  "这叫什么话?你不用考虑钱的问题,这由我来解决,咱们朋友一场,今天你能不能听我一 句,咱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哥们儿,你应该了解我,凡是我想做的事,谁劝也没有用,咱们不谈这些好不好?你我认 识几十年了,见面不吵架的时候少,如今我要走了,你就别招我烦了行不行?"

  钟跃民无言以对,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面对着这样贫困的家庭,他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 是废话,他除了能拿出一点儿钱来,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李奎勇所在的出租汽车公司是个 集体所有制单位,医疗费实行包干政策,每年只按人头发放二百元医疗费,如果看病费用超 过二百元就得自掏腰包。钟跃民知道,如今二百元的医疗费连一次感冒都得不起,有钱人还 无所谓,只苦了李奎勇这类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李奎勇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 平等,一般来说,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钟跃民记得李奎勇曾经很为自己的工人 出身而自豪,曾几何时,工人阶级的牌子多么响亮,还被称为是"领导阶级" ,尽管没有 什么实际利益,但至少是受人尊重的,可是如今象李奎勇这样的工人,已经无可奈何地沦落 到最底层,成了弱势群体,想到这里,钟跃民感到很辛酸。

  "跃民,你信佛吗?"

  "不信,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我绝对尊重宗教信仰。"

  "我以前也不信,后来我接触了几个信佛的人,常和他们聊天,我渐渐地对佛教也有了些兴 趣,只是那会儿我工作太忙,你想啊,我那时每天早上一醒,眼睛还没睁开就***欠了公 司二百多块钱的'车份儿' ,哪有功夫琢磨别的,我生病以后才算是有了闲,于是就先把 自己这一辈子仔细想了想,最后又想到了佛教,能静静地想想心事,这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我心里也好受点儿,跃民,你愿意听听吗?"

  "当然,我今天就是来陪你聊天的,咱们俩有多少年没好好聊聊了?难得凑在一起呀,今天 咱们聊个够,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次在医院,医生把我弟弟叫到办公室谈话,还把门关上,我心里就有点儿明白了,看来 我这病有点儿悬啦。奎元出来时我一眼就看出他哭过,咱们中国的医院就这点不好,谁得了 绝症就千方百计地瞒着,怕病人想不开,有些病人也愿意配合医生装傻充愣,自己蒙自己。 可我早就想明白了,既然是寿限到了,该走咱就得走。当时我一把揪过奎元说,你小子长能 耐了是不是?有事敢瞒着我,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是不是?今天你要是不说我就揍你 。奎元当时哭了,说大哥,医生已经确诊了,是肺癌晚期了,医生说要马上住院。我说,既 然已经是晚期了还住什么院,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最后无非是人死了,活着的人也倾家 荡产了,走吧,咱们回家。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先是咳嗽咳得睡不着,后来不咳了我还是 睡不着,我想了很多,先是觉得这辈子活得太窝囊。你想,我这辈子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 子,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全靠我爸一个人挣钱养家,本来日子过得就紧巴巴,偏偏又赶上三 年困难时期,只记得那几年我经常饿得肚皮贴后脊梁,眼睛里总是小星星乱飞,那滋味一辈 子也忘不了。我十四岁时,我爸一撒手走了,我这个长子就代替了父亲管起了这个家,托社 会主义的福,那时我爸的单位还按规定每月向我家发放抚恤金,不然我们家可惨了,你知道 吗?这是我们家历史上最富裕的几年,因为国家规定抚恤金是按家庭人口发放,虽然每人只 有十几块钱,可是我家人口多,这样就占了便宜,加起来比我爸在世时的工资还高,仔细想 想挺让人辛酸,这样的便宜居然是拿我爸的命换来的。后来我去陕西插队,这段日子你也经 历了,咱们那儿是穷村,连续很多年工值都是每天合五分钱,辛苦了一年还倒欠钱。我为了 能挣点儿钱给家里寄去,每天拼命干活儿,还自愿到水库工地上背石头,有一次工程塌方还 把我活埋了,被救出来后我整整昏迷两天两夜,左边的肋骨折了三根,还吐了血,我歇了一 个月,伤还没好又上了工地,其实没人逼我去,是我自己舍不得工地上那几顿饱饭和每天一 块钱的工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四年,七四年我才被分配到县电力局野外架线队工作, 总算有了份工资,我真的很知足,每月把工资的一半儿都寄回家,自己连身衣服都舍不得买 ,常年都穿着工作服,无论多苦多累,我都牢牢地记着,我***不是光为自己活着,家里 还有老妈和一大群弟弟妹妹,我是长子,得负起这份责任。在这期间我有了个相好的,是个 西安知青,长相虽然一般,可人品还不错,我们相好了三年最后还是分了手,这不能怨她, 我家的情况是明摆着的,哪个女人嫁给我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她犹豫了很长时间,再加上 她父母的压力,最后还是下决心和我断了。不怕你笑话,我们相好了三年,我硬是没动过她 一根指头,不是没机会,而是我怕将来万一结不了婚坑了人家,临分手的那天她哭着对我说 要把身子给了我,也不枉我们相好一场。我不是圣人,要是有个你喜欢的女人哭着喊着非要 和你睡,你能撑得住?当时我心一横,心说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先把事儿干了再说。可是说 来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干成,你想啊,一个和自己相好了几年的女人要永远的离 你而去,这种感觉太让人绝望了,我和她在那天晚上都处于这种绝望的状态下,连寻死的心 都有,哪还有心思干那个?不阳痿才怪呢。我们就这么搂着过了一夜,笫二天她走时我们都 很平静,既然都知道今生今世不可能在一起,那还不如平静地分手,长痛不如短痛啊,从此 我再也没见过她,说真的,我忘不了她,她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这种爱的感觉我想 以后不会再有了。后来我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媳妇,刚才你看见了,长得又丑脑子还不 大明白,基本上是个文盲,她家即使在陕北农村也算是贫困户,和我的家境是半斤对八两, 谁也别嫌谁,这是我的命,我必须得认命,什么叫万念俱灰?大概也就是这样吧?我这辈子 就是个穷命,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这个穷命,现在我真是认头了,人怎么能挣过命呢 ?我挣扎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的现状没有改变,亲人的现状也没有改变,就算在朋友中间 我也是个没用的人,混到这个份儿上,也早该被淘汰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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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3/8 18:33: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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