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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连载]一位史前暴君的笔记 楼主
张飞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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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那就是一个暴君成灾的时代.
  时代在毁灭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又用毁灭了的灵魂来毁灭时代。
  大家都是暴君。
  所以,以下所写的,并非关于我一个人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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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5/7 9:50: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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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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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主的生日
  那是一个令人提心吊胆的太平盛世。
  最明显的征兆就是帝国的庆典办得越来越盛大,办得越来越频繁。
  似乎每一个亡国之君都对庆典有着特殊的爱好,我们伟大神圣的傲来36世,他不知道怎样去控制自己那日渐膨胀的脂肪和欲望,不知道怎样控制和他身上的脂肪一样膨胀的国内外危机,却想用一个接一个的庆典来挽救这个太平盛世。
  于是,我的少年时代在数不清的庆典中消磨过去,回忆起来,那时候连睡眠都在下意识地进行舞蹈排练,什么太阳神月亮神的祭祀,什么皇太后皇后的生日,以及一份国际友好条约的签订,都值得我们的帝国大惊小怪地拉扯出10万人以上的队伍,排练出各种浩大的队形,绽放出比傲来大海还浩瀚的笑脸,为我们的太平盛世锦上添花。似乎农作物的日益歉收,饥民的日益增多,邻近帝国的日益进逼,都在这宏大的庆典中消失了。
  那时候我是一个19岁的城市贫民少年,也是各种庆典演出的主力军,我生活得浑浑噩噩,在每一堂课上呼呼大睡,每一次考试不是舞弊就是要补考,我根本不知道在我们京城傲来城坚固得城墙外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没兴趣去了解。
  但是,我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烦恼和恐惧中,例如一大早地不能好好睡,睡得提心吊胆,因为如果起得较晚就有可能错过今天的庆典排练,赶不上庆典的排练的话,我就将得不到那份只有数量没有质量的口粮补贴——三斤粗黑薯块。
  城墙边树丛里始祖鸟叫呀叫,比我们班上班花的撒娇还要婉转,满天朝霞照得我们的傲来城头比用足油和火力的酥油煎饼还要灿烂,可我真的没有任何情趣为这良辰佳日而陶醉,我口里叼着粗劣的早餐——黄黄的窝窝头,身上披挂着污垢丛生的戏袍,心里挂念着那可能会错失的三斤黑薯块,在城市的石板路上奔跑,就像一头在荒原上奔跑的恐龙。
  哎,快跑呀,快跑,不要错过那诱人的演出补贴,那可是我全家四口差不多一天的口粮呢,要不然母亲会流着泪责怪我整整三天的。
  那一天,后恐龙时代1886年8月5日,我们帝国的公主——绕指柔满17岁了,不用说,这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也是我急急忙忙奔跑的根本原因所在。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傲来西城区的尽头,一个十字路口,在往右一折,就可直奔体育场。
  路口有屠龙勇士的雕像。
  一个肌肉长得爆栗般的男人,正怒目贲张,挥剑扬盾。
  一条肌肉也长得爆栗般的恐龙,正呲牙咧嘴,伸爪摇尾。
  一人一龙,纠缠着,战斗着。
  雕刻师没有经历过屠龙的血腥场面,因此他雕得过于平和,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人一龙在进行健美比赛。
  一看到恐龙,一提起恐龙,我的忧伤就如同傲来帝国的多恼河水一样滔滔不绝。
  随着帝国郊外恐龙的日渐稀少,我可怜的父亲脸上的阴云就越来越浓,他是傲来帝国京城第一捕龙队的队长,这个职位就决定我们一家的生活就和这些爬行动物捆绑在一起了,因为如果一个月捕不到三条恐龙的话,帝国捕龙管理署就不会发给我们家足够的口粮和薪水。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话题说起来稍微有点长。
  每一个读过生物学的人都知道,我们人类是由恐龙进化而来的,在数十万年前的傲来大陆上,我们的祖先也是那么大块头,那么呲牙咧嘴地在森林和沼泽地里混着。后来,我们的祖先决定不这么混下去,于是就进化,就直立起来,开始用火烧烤食物,拒绝吃那些生冷的蕨类,并住进木结构的房屋,着手进行诗书礼仪的教化。
  可是那些来不及进化的大家伙还生活在我们祖先们的周围,拒绝进步,于是,文明的祖先们开始了不文明的征剿恐龙运动。上古时代,人人都是捕龙队员,捕龙最多的就是我们的军事首脑和贵族,屠龙勇士们的光辉业绩进入了我们的史诗,也是今天我们庆典的主要内容之一。渐渐进入后恐龙时代,捕龙不是全人类的事情,而成了一种职业,职业的捕龙队应运而生,那是800年前的事情了,专业捕龙队员仍然是贵族,而且薪水和待遇还是令人羡慕的,如果有皇室的郡主嫁给一个捕龙队队员,那可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呢。
  不过,我们的捕龙先辈工作得也太努力了,800年下来,恐龙们开始踪迹难觅,在邻近的帝国还成了稀有保护动物,这些大块头数量的下滑导致了捕龙队员待遇的下滑,导致国会为捕龙队的存在与否进行了无数场争论和打斗,废除捕龙队的呼声越来越高,但事实是:傲来帝国实在腾不出位子来安置捕龙队员,于是,每月要捕杀3条恐龙才能保证温饱的规定在捕龙队员及其家属的哭嚎声中出台了。
  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父亲、母亲、我和弟弟都会跪下来虔诚地向宇宙大神祈祷,祈祷每个月都会有三条其大无比而又其蠢无比的恐龙落入我父亲的腰包,然后变成面包、盐油和衣服。
  “喂,太宁生,可爱的小伙子,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你不介意在我这里吃顿早餐吧。哈哈,看着你,真是让我快乐极啦,小伙子。”
  一声粗旷的问候把我从远古时代揪回来,这是一个铁匠的问候,撞击在耳膜上发出打铁似的叮叮声.
  我发誓我宁愿听到火山爆发的声音,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声音.
  发出这个声音的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一个高头大马,胡子拉碴的铁匠,他叫铁大实 ,从额头到脚尖都像铁打一般地结实。他站在自己的铁匠铺门口,铁匠铺就正对屠龙雕像.
  说实在话,我本来并不讨厌这个憨厚老实的家伙,但自从他那长得和他同样结实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我妻子后,我就开始怕听到他的声音,怕看到他的铁匠铺,更怕看到他的女儿,偏偏这时他那虎背熊腰的女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在门口做早饭:她的脸相长得既不动人,也不吓人,眼睛稍稍有点向外凸,可能是常年看惯了飞溅的火星的缘故吧。
   她叫铁花,除了我自己以外,我所有的亲人朋友和她所有的亲人朋友以及她自己都认为:我们迟早是夫妻。
  看看我瘦小的体格,苍白的面孔, 平平的出身和资质都,铁花实在太般配我了。况且铁匠的门第虽然比帝国第一捕龙队稍稍低了点,但每月稳定的收入是每一个高傲的捕龙队员暗地里都羡慕的。
  但是,即使是一个最龌龊最卑微的男人都会丧心病狂地幻想自己会娶倒一个公主般漂亮的女人,我也不能免俗,我也还未从娶公主的迷梦中挣脱出来,我经常会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什么,叫我娶一个铁匠的女儿?那简直是时代的不幸,是社会的不幸!孩子们,你们千万别笑话我,我从心底里就这么真诚地认为的。
  所以,这桩婚姻让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铁大实似乎也不想让自己资质平平的“小家碧玉”嫁给街区那些只会打架打牌打老婆的滥仔,而捕龙队的门第意味着我不会成天打架打牌打老婆,这对一个城市手工匠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在以为我会求之不得的情况下,我们两家成了预备亲家。
   要命的是:铁花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她丈夫。她通红着脸,巨大而不水灵的眼睛紧张地盯着炉火,粗圆的手指将本应捏成饼状的面粉捏成了团状,她居然在我面前害臊。
   “小伙子,如果不耽误你的排练的话,来吃点早餐吧,知道吗,自从我老婆过了之后,我女儿做的烤面饼是傲来城最好吃的面饼,你不会拒绝这样的口福吧,来,来,我的宝贝女儿会应为你的到来,而把面饼捏得更漂亮,烤得更甜美,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快乐而简单的铁匠应该是第300次对我这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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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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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花的脸更红了,借着熊熊炉火的掩盖. 她的注意力更集中在面饼上.
   “不,不,谢谢铁叔叔,我已经吃过早餐了,况且,排练的时间也快到了,再见.”我拒绝着铁匠的邀请, 而且是极其真诚地拒绝着,老天呀,放过我吧,一想到要吃自己所讨厌的女人做的早餐,好好的面粉上留着她粗手指的指纹,我就特别恶心.我连爬带滚地离开铁匠铺,像是逃离一头霸王龙的追杀似的.
  “哈哈,多么憨厚的小伙子,哎,如今会害羞的后生不多啦,我喜欢憨厚害羞的小伙子,没有比把女儿交给这种人更放心的啦,喔,女儿,面饼快烧糊啦……”铁匠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地憧憬我和他女儿的幸福生活.
  我以为自己太平了.
  然而,公主的生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事情一波接一波地来,似乎是一种预兆似的。
  就好像一些历史演义里讲述一位帝王的诞生时,总是充满了土地鬼神护身,满屋子充满异香的胡话。
  出了十字街口,在一个拐角处, 也许跑得过于慌乱得缘故,我袋里的一颗金疮药(捕龙队的家属都有这玩意)掉到地上,滴溜溜地向十字街口的方向滚动。
  乖乖,我并不知道,这颗外伤药划出了我走运的第一道轨迹。
  我于是跑,再俯身去拾。然而,在我的手触及它之前,一只粗壮的爪子先抓住了这颗小丸子,死死地拽住。
  我抬头,却看到一张苍老的人脸,花白的胡子,高高的颧骨,全身缩在一件黄色的袍子里面。我又低头,抓金疮药的爪子却不见了,爪子和药丸全消失在那件破烂的黄色袍子里。
   爪子?人脸?
   我看见什么啦?但愿不是8月暴晒的日光让我有了幻觉。
   可是,我听到这张脸在发出呻吟声。我发誓,从我的爷爷外祖父到邻家的老大爷,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呻吟,除非他是口技演员,不然,怎么发出像热带草原野象的声音:
  奥、奥、奥、……奥、奥、奥、
  他的脸粗大,粗大到似乎好象是一个笨拙的整形医生刚刚将一头河马的头改造成人脸。
   似乎意识到我的疑虑,他的呻吟声又变成了“哎呦……哎呦……哎呦……”,然而,很吃力,让人觉得奥、奥、奥的呻吟才是他应该发出来的声音。
  “老伯,请把我的药丸还给我”
   他的眼睛接触到我腰带上的屠龙图案,便惊恐地闪着,好象传说中的魔鬼看到了能镇住它的咒语。
   “老伯,请把我的药丸还给我”我伸出了手,以为这是一个毫无难度的问题。
  不过,我错了,问题有些复杂——这老东西拒绝了,而且讲出一些复杂的理由。
   “英俊的后生,看样子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着高贵灵魂的人,你瞧瞧,我受伤了。可我进不了医院,你知道的,救死扶伤不是我们这个帝国医院的宗旨,在他们的眼里,我不是一个伤者,而只是一个不能让他们赢利的累赘。我不想去给帝国的医疗制度抹黑,只想在这里等死,为帝国减轻负担”
  哎,他说的太艰难了,那讨厌的热带大象的叫声总要出来喧宾夺主,他不得不停下来,努力抑制自己要发出大象叫声的冲动,再诉说他的辛酸:“恰好,你这颗金疮药能救我的命。尊贵的年轻人,你只是掉了一颗小小的丸子,可我捡回了自己的性命,奥、奥、奥、……,”
   像是为了唤起我的同情心,有殷红的血从他的袖口流处。
   血的腥味如此熟悉,在哪里嗅过?是的,我可以肯定。
   爪子、粗糙的人脸,父亲和队友们宰杀恐龙时,喷发而出的恐龙血,那种腥味……
   在令人昏昏欲睡的生物课上,我在一个没有睡意,无聊得只好听课的时候听到了这么几句话:“据傲来帝国研究院的最新研究成果,某些恐龙为了逃避人类的捕杀,已经进化出一种幻化的本领,就是能幻化出人的模样,但他们的声音总是夹杂着恐龙的杂音,并且四肢很难变成人的手脚”。
   不是一个老人在向我乞怜!而是一条老恐龙在向我乞怜!
  父亲这个月还没有杀到一条龙,这条老龙是我家这个月三分之一的温饱。
  我盯住这三分之一的温饱,觉得有热血涌上额头,我的手哆嗦着握住配剑——但它是用来排练舞蹈的,最多能打死一只蚊子。我的腿肚子也开始发抖,因为激动,更因为害怕。也许他会是一条身长是我3倍的巨兽龙,在巨怒之下,用尖锐的獠牙,犀利的爪子将我撕裂成一堆血淋淋的原生质.
  我当时真的好害怕,贫寒的家世和贫弱的体格让我天生懦弱,只要那些体格稍微粗壮的同学在我面前扬一扬拳头,我就会将最好的座位让给他,更何况眼前的是一条恐龙。
  “后生,善良尊贵的后生,做善事总会有好报的………”奥、奥、奥的声音在老龙的喉结间回响,他蜷缩在黄色的破袍子里面。
  在兴奋和惧怕的后面,怜悯也爬上我的心头.
  少年时代的我,还是挺有怜悯心的,我更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他和我见到的因洪灾而从乡下进城来乞讨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可恶的奥奥声之外。
  惧怕和同情心让我退却了,我转过身,努力按捺住颤抖的手腕和腿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地向体育场的方向走。当我的家庭面对帝国捕龙管理署的统计官员时,亦如此.我们是平民,什么都怕.
   在去体育场的路上,我扯了15次头发,跺了22次脚,批了自己10次耳光——我太软弱,我太善良,眼睁睁地放走了“三分之一的温饱”。
  绕指柔公主的庆典在下午如期举行, 在帝国首都的轴心位置的体育场举行。
  我们没有世界最辽阔的的疆域,没有世界最强大的国力,却拥有世界最大的体育场——它能容纳20万人,这种骄傲早已被迫不及待地编入了我们的教科书。
   椭圆形的场地周围的20万个坐席已经填满了,他们的使命就是填满座位,按长官的指定来鼓掌,惊呼,或沉默。
   我和同学们站在场地的中央,仰看四周,感觉到自己陷落在人海的旋涡中。我几乎看不到体育场原来的建筑材料,因为它们被人的躯体给遮住了,我产生一种20万人用血肉之躯筑成了这座体育场的错觉。
   深陷在帝国的辉煌中,我晕!
   3万人的方阵井然有序地流动着,很流畅地排出绕指柔公主的身形轮廓,还有一部分队伍做出公主身上彩带飘舞的队形。我设想诸神此刻高高地在上空往下看,应该就能很清晰地看到一个少女在变换她婀娜的身段,时而疾舞,时而徐行,时而托腮沉思,时而舒臂欢笑——我们虽然对方阵已经深恶痛绝,但不得不承认为庆祝绕指柔公主生日而安排的舞蹈确实还有点想象力。据说,是大洋彼岸西牛国一位名叫锦色一曲的王子精心设计的。他爱绕指柔,他为了这种爱来到了傲来帝国。
   艺术是需要爱心的。其他那些庆典上的方阵之所以令人昏昏欲睡,就是因为没有爱,帝国艺术学院的舞蹈设计者疲于奔命地应付各种任务,他们腾不出时间让爱做艺术和庆典的主导。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君王真正地爱他的宝贝公主,他不希望我们这些排练方阵的人疲于应付,以辱没他女儿的生日庆典,所以他放手让爱他女儿的人来设计方阵。
   方阵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20万排练好的观众也在有条不紊地起立,欢呼。
   体育场中央不时下起蒙蒙小雨,那是观众飞溅的口水。
   和我并排的名叫剑如实的18岁男孩脸色苍白,他四肢僵硬,表情麻木,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嘴唇上,拼命地让它哆嗦,力量分配错位,手脚自然就显的无力,好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在试着活动肢体。
  我知道他和自己嘴唇过不去的原因——他的父亲剑如界和我父亲是同事,经过无数次的努力,这位慈父终于争取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和一条凶猛的剑齿龙格斗,根据其斗龙的表现,来决定他的孩子剑如实在帝国政府机构谋一个旱涝保收的公职。格斗就在今天的公主生日庆典举行。
   我可怜的朋友,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很有可能被那庞大的畜生咬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他怎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唇!
  我一面配合着方阵的步伐和动作,一面凑过去,想安慰他。
  突然,20万观众惊呼起来,像是扔下了千百个炸雷。我的脚底也在震颤。奇怪,事先并没有安排这么一个欢呼?而且这也不是舞蹈的精彩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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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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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含血喷天
  “公主驾到!”
  原来是庆典的精彩部分——绕指柔公主的出场来了!这可是她17年以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脸。
   我抬头上看:
   这虽然是下午三点一刻,却有一轮明月升起在体育场的天空。
   20万人起立,欢呼,20万人形成大面积浓密的乌云,为的就是烘托这一轮帝国的明月。
   体育场西侧的主席台自入场时就罩着一层帷幕,现在正缓缓地拉开,让明月的光辉渐渐地透出,渐渐地射出。
   我们的方阵停住了,剑如实的嘴唇也不再哆嗦,3万张脸向一个方向仰起。
   这轮明月俯瞰着帝国的众生,我感觉到她不只是照耀着广场的20多万子民,而且照耀着整个帝国的5000万子民。
   这轮明月披着淡蓝色的云彩(一件兰色的霓裳),虽然已是丝风不动的盛夏,但为了不辜负她的美丽,她周围到空气像向她献媚似地飘拂起一层层细风,好让她的霓裳灵动飘逸起来;这轮明月的光辉好似来自帝国北部雪山冰雪的精魄,顶头的暴日也无法融化她的冰洁剔透。这轮明月的所有的精魄又集中在两汪眼神上,那如同两湖雪山融水,雪水里又泡着两颗黑色的星球。雪水里的星球稍稍一运行,湖水没有被搅动,搅动的却是20万人的魂魄。由两汪湖泊往下,耸起一道高高的好似山梁的鼻子,这山梁玲珑如同一件象牙雕刻的工艺品。再由山梁而下,两片红色的“沼泽”微微翘起,也微微抿着,敛含着一点点矜持。
   浓密金黄的瀑布从她头上倾泻而下,似乎能让人听到美丽倾泻而来的哗哗声。
   她的身形掩映在淡蓝色的云彩里,好似云彩里面种了一棵婀娜娉婷的树。
   她两汪晶莹的湖泊惊视着20万众生,众生也惊视着这轮皓月。
   整个场面犹如一个秋夜,所有的草木、虫鸟、山川都被她所临照,都在她的光华下屏息,肃穆。
   我们傲来帝国那位只会恩赐我们庆典和赋税的君王呀,你总算做了件让人满意的事情:让我们这个没有生机的国度有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公主,你的大名可能也因此记入史册。
   我忽然有奇怪的联想:当一切政治家的智慧已对傲来帝国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绕指柔公主的美丽能拯救这个帝国!
   我们的帝国太酷热,但愿明月能带来清凉!
   孩子们,直到现在为止,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圣洁这么美丽的姑娘了,如今的漂亮女孩只是让人冲动,而我们的绕指柔公主却让所有人的视觉和灵魂震撼。
   帷幕渐渐拉上,皓月渐渐隐去。我们又回到了这个严酷的盛夏,面临一场血腥的格斗。
   “奥、奥、奥、奥……”
   沉闷嘶哑的号叫声从地层传出,夹杂着铁链的拖动声。
   剑如实的嘴唇又开始哆嗦。
   此时我们已回到了观众席,剑如实的父亲——剑如界叔叔,我父亲的队友,得向那条正在地下室嚎叫的恐龙兄争取儿子的公职指标了,因为,剑如实能否捞到饭碗,得看他父亲在格斗时的表现了。
   地下室的铁们打开,然后一座肌肉和铁骨组成的山峦从里面升出来,它的獠牙在暴日下闪着狰狞的光芒,有如两把被精心擦亮的军刀,这是一条剑齿龙。
   它站在离我们200步远的地方,但它还刚刚站起,其阴影就已经笼罩到我们这一块观众席了。
   剑如界叔叔也被笼罩在对手庞大的阴影里。他虽然全身盔甲,一手持钢盾,一手持长矛,手臂上充分隆起的肌肉似乎要传递给我们充足的信心,但我还是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感觉:一只全副武装的兔子在对付一头大象。
   捕龙队一般在面对这样生猛的对手时,都是十个八个一起上。大家也不愿意碰上这样的大家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刻薄的政府完全罔顾工作的难度和风险,居然规定每个参与捕杀该龙的人所完成的任务只算其中的一分:比如是10个人杀了一条凶猛的食肉龙,每人则只算完成十分之一的任务。
   剑如界叔叔剃光了胡子,头发全扎在冷冰冰的头盔里,身穿一件绿色的战袍。当他仰头面对对手时,眼神里飘过一丝恐惧,但恐惧只是一闪而过,当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剑如实时,慈爱的光辉马上笼罩了整个脸庞,那样使他显得很勇敢;接着,他又往队友们的坐席上扬了扬盾牌,而包括我父亲在内的队友们都脸色苍白地接受了他的问候,然后开始跪在地上,两手合在胸前,向宇宙大神祈祷,因为祈祷面对的方向正好对着那条剑齿龙,结果看上去好象是我们在乞求那个大块头放过我们的队友。
  我也在心里暗暗祷告:万能的宇宙大神呀,保佑我们这位慈祥而勇敢的父亲吧,保佑我们苦难的捕龙人吧。尽管生活老是不喜欢在我们身上发生奇迹。
   哨声响了。
   剑齿龙身上的铁链都已解开,那些拖它出来的卫兵慌忙跑回坐席。
   剑如界叔叔对着我们国君所坐的方向,深深弯腰,烈日照着他的盔甲,折射出强烈的光芒。然后,眼神集中在对手的身上。但那大块头恐龙则心不在焉地四处扫视——它的强大完全足以让它忽视剑如界叔叔。
   剑如界叔叔微笑,悲壮地走向他的对手,前倾,伸矛,矛锋挑拨大块头肚子上皱巴巴的肚皮。
   剑齿龙没有退,仍高傲地四面扫视。
   剑如界叔叔的矛尖抵在大块头的肚皮上,试着戳了戳。然后再加力气,猛钻一下,好似石匠在雕琢石头。
   奥——奥——
   这大块头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来这个20万人的广场来散心的,对面那个矮小的人类似乎要强迫自己干点什么事情。
  它左抓狠狠地往自己肚皮上拍了一下,它还是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就好象是在拍一只可恶的蚊子。剑如界叔叔跳开,复前跑几步,等这大家伙意识到疼痛,发出奥奥声时,剑如界叔叔已在它右脚趾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并安全跳回原来位置。
   长矛上有了血,200步外,我可以嗅到它的气味,就和我今天上午在那个老人身上嗅到的一模一样。
   剑齿龙不再扫视,它低头,注视剑如界叔叔,一脸无辜的样子:渺小的人类,你为什么硬是要招惹我?无辜再一瞬间化为暴怒:
   呼——呼——,一股巨大的臭味迸发出来,那大块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它张口的同时,最近处观众席的人起码有四五千人捂住了口鼻。剑如界叔叔下意识地用盾牌去挡对手的口臭。
   喔,就冲不漱口这个恶习,我们也应该灭了恐龙。
   然而,可怕的不是恐龙的口臭,而是恐龙的愤怒。
  这大块头终于把剑如界叔叔当成了对手。它鼻子呼哧呼哧响,前爪在地面擦了擦,立起,前挪,然后,有火花在剑如界叔叔的盾牌上飞溅,那是大块头的两把天生的军刀砍在了盾牌上。
   剑如界叔叔一手举盾,顶住压在上方的两块利齿,一手拿着长矛寻找着最佳的攻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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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在盾牌上飞溅,洒落在剑如界叔叔的钢盔上。那大块头好像借剑如界叔叔的盾牌擦擦痒。巨兽的这一闲庭信步似的小动作,足以让渺小的人类心胆俱碎:剑如界叔叔右手的长矛不再是在寻找最佳攻击部位,而是在寻找地面的最佳支撑点,以免被对手的牙齿压碎骨架。
   我向四周看,暴日下20万帝国首都市民似乎对这场人龙之斗没有多少兴趣:起码有5万人在打哈欠,10万人在交头接耳,剩下5万人在玩各种纸牌之类的游戏。在我们这个帝国,每一个平民都有着自己的苦难,而且这种苦难都是一回事情——生存。当每个人为自己的苦难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不会去关注别人的苦难——同情别人的不幸并不能减轻自己的不幸。
   我再回过头来看人龙之斗,发现剑如界叔叔已不再替大块头对手磨牙齿了,而是不停地在大块头对手身体周围跳来跳去,他如同一只跳蚤,迅速接近剑齿龙的身体,当剑齿龙的利牙巨爪要触及他时,他又迅速地跳开。
   盾牌上,已经裂开了一道浅长的口子。
   我无法准确地形容他具体的进攻路线和步伐,我眼前只是看到一条绿色的带子在环绕着剑齿龙——那时剑如界叔叔在剑齿龙周围跳动的轨迹,在这条绿色带子上不时镶嵌出一些星星,当这些星星出现时,可听到金属相撞击的声音——那是剑如界叔叔的长矛与剑齿龙的獠牙相对击时飞溅的火花和发出的响声。
   他可怜的儿子,不时在看台上挥舞着瘦弱的胳膊,对着他父亲形成的那条绿色长带叫喊:“爹,那畜生的爪子就在你右侧……牙齿快刺到你的钢盔了……快闪呀……刺呀……”
   剑如界叔叔所有的队友都在叫喊,不停地为他指明应该攻击的部位,应该躲闪的时机,有不少人虽然空着手,但手里似乎握着长矛或者大刀,激烈地向那大块头挥动,似乎这些虚拟的兵器也能够杀伤那大家伙。
   平时在捕杀这样一条大龙时,必须有我父亲用铁钩钩住这大块头的獠牙,有憨头大哥将巨木塞入那臭不可闻的嘴巴,有猿臂善射的蜥龙叔叔将长箭射入大块头的眼睛,然后由剑如界叔叔将长矛插如这家伙肚皮上最软的部位。
   然后,这些钩獠牙,撑嘴巴,射眼睛的队友如今只能坐在观众席上,不是用铁钩、巨木、长箭来帮助他,只能用呐喊来参与这次特殊的捕龙行动。
   在20万观众中,也就只有傲来城各捕龙队500多号人关心这场格斗,那呐喊声和20万人的冷漠比较起来,如同一缕轻烟撞击在坚硬的墙壁上。
   大约过了3000次呼吸的时间,那条绿带消失了。
   剑齿龙的头顶有一个绿色和红色相间的点,那就是剑如界叔叔,他已血染战袍。
   那根长矛已经断成四五截,散落在地面,而剑齿龙的獠牙完好无缺——这说明我们人类的冶炼技术并不比恐龙的牙齿高明。
   刀光在大块头肩上闪烁.
  那是剑如界叔叔站在巨龙的肩膀,他从战靴里面抽出了亮闪闪的短刀,高高地扬起,对准了大块头的一只眼睛。
   天啦,剑如界叔叔似乎要取胜了!
   不过,这一次的英勇事迹也有可能成为捕龙队主管部门的一个借口,统计官员可能会说:瞧瞧,剑如界先生的屠龙事实充分说明,单人屠龙还是具有可行性的嘛,所以, 10个人杀了一条恶龙而每人只算完成十分之一的规定是有根据的嘛。
   当队友和家属们的呐喊将要变成欢呼时,事情突变:
   那大家伙甩甩头,等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将欢呼转变成惊呼,剑如界叔叔已经摔下去,然后,一只巨大的爪子踩在了他的血肉之躯上。
   当我们的欢呼开始转换成惊呼时,那只爪子已经将剑如界叔叔的身躯遮盖,并在上面揉动。
   “不——”所有的队友和家属都跨出观众席上的铁栏,向体育场地狂冲过去。但是,全副武装的卫士马上用铁枪长弩在前方形成一堵维持比赛规则的厚墙。
   那大块头提起了脚,狂躁地嚎叫着。
   我们看到的剑如界叔叔已不再是剑如界叔叔,而是一堆血肉。
   “比赛已经结束,已经结束,求求你们快弄开那只畜生,不要让它再伤害我的父亲,再进行下去就是犯规了,求求你们”剑如实抓住卫士的铁枪摇晃着,尖叫着。
   然而,没有人理会,那堵用铁枪和长弩组成的厚墙仍在尽职地维持着比赛的持续。
   那条剑齿龙俯下身,长利的獠牙对准那堆血肉,扎了下去。
   可我们还是被堵在铁枪和长弩的外围。
   我的宇宙大神呀,你为什么又创造出这样一个奇迹:
   那堆血肉,那堆我们认为没有了生命力的血肉居然立起,他顺着对手的獠牙向上飞蹿,很快就抵达大块头的头部,烈日下,一道寒光闪过……
   嗷嗷——
   一道血的喷泉——
   我们感觉到一座山在倒下,地面上扬起漫天的灰尘,犹如一条巨鲸在大海翻腾时激起的巨大水浪。
   剑如界叔叔,已经成了一堆血肉的剑如界叔叔,刚才用短刀扎入了大块头对手的眼睛。
   哗——,20万冷漠的观众没法保持自己的冷漠了,又张开20万张大嘴,声浪足以让体育场最坚硬的地板开叉。
   那剑齿龙倒在了地上,左眼已变成了血窟窿,狂躁地摔着尾巴。
   而那还残存着生命的血肉——我尊敬的剑如界叔叔趴在对手的背脊上,艰难地找到我们国君所处的方向,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抬起,摊开了手掌。
   他在求我们的国君恩赐,恩赐给他儿子一个政府公职的位置。
   这应该是顺利成当的事情,因为多少年来,这个以生命换来子女饭碗的做法一直是我国一条不成文的法律。
   40万只眼睛唰地投向我们国君的位置,观众贵宾席的正南方,那尊贵的席位上坐着一堆脂肪,而那堆脂肪正在揉眼睛,打哈欠,然后慌慌张张地向旁边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明白过来后,便咳了咳嗓子,开始他的恩赐。
   不用提醒,伟大的国君都能够背出这样一段台词:“我傲来帝国乃为具有光荣屠龙传统之国度,嗟我先祖披荆斩棘,屠龙杀虎,开创伟大、自由、繁庶之帝国,今日于兹以屠龙仪式表达我等子孙未来忘祖先开拓之光荣和辛苦。朕有幸睹此盛况,知屠龙传统之未丧,于我勇士身上发扬而光大之,可见我傲来帝国强悍如初,国本仍存,此乃帝国希望所在,在此,朕以宇宙大神的名义赐予某某“屠龙勇士”的称号,并让其子担任政府公职.”
   这是所有捕龙队员认为最精彩最动听的发言。
   然而,在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美丽的绕指柔公主生日的这一天,这篇重复了上千年的演讲词被改写了——
   我们的国君在念到“可见我傲来帝国强悍如初,国本仍存,此乃帝国希望所在,在此,朕以宇宙大神的名义赐予某某“屠龙勇士”的称号,”时,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并让其子担任政府公职.”,而是——
   “然屠龙功绩未可说明屠龙勇士子嗣亦为勇士,其子嗣所继承者应为其父亲之勇气和精神。更者,我傲来帝国法典文书无屠龙勇士子嗣可受勋爵之成文,此举极其荒谬,在此,朕代表宇宙大神废除该款规定。”
   我们的国君在说些什么?在天日昭昭之下。
   20万个惊讶升起在体育场的上空,所有的人都在发出啧啧声。
   而捕龙队友们全对着国君所坐的方向,嘴巴张大到足以让下巴掉下来。
   千年第一回!
   面对20万个惊讶,我们的国君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心安理得地离席而去。
   “我抗议——”
   体育场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发出炸雷声的就是被剑齿龙蹂躏成血肉的剑如界叔叔,这堆绝望的血肉悲壮第屹立起来。
   忽然,我看到一道彩虹从剑如界叔叔的身上喷发出来,高高地,高高地,向上喷发,向着苍穹喷发。
   那是他的热血。
   “我抗议,抗议这个不讲信用的帝国”
   剑如界叔叔的双臂似乎要撑破苍穹.
   悲壮的彩虹,笔直地高喷,并不洒落下来,而是消失在兰色的天幕中。
   八千年屠龙的艰难,八千年屠龙的坎坷,八千年屠龙的荣耀,八千年屠龙的辛酸
   如今只化做含血喷天!
   父亲和队友们和我和剑如实抱成一团,号啕痛哭,泪水滂沱。
   我嘴巴里含着苦涩的泪,手指已经僵硬到不能弯曲。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太宁生永远会记住这一天,在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这一天,19岁的我,不再相信这个帝国,不再热爱这个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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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议长大人
  观众已经散去,只剩下捕龙队员和家属。
  夜色像风暴一样降临,掩盖在上空,压在我们的心头.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体育场一片空荡荡,傲来城各捕龙队500捕龙队呆立在场地中央,像是一群陷入巨大黑暗中的500个孤儿.
   500条粗壮的大汉像孩子一样地哭泣着。
   我从来没有那样恐慌过,因为那些能为我们这些孩子提供生活来源的父辈们,那些在艰辛的生活面前总会乐观地说:“孩子,别担心,恐龙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的父辈们,如今在恐慌而无望地哭泣,强壮的肩膀一耸一耸,比恐龙蛋还大的泪珠吧嗒吧哒地打落在地上,我父亲也是这哭泣的一群中的一个,我彻底慌神了,我觉得我们的依靠被拆除了,生活将可能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想到这里,我和剑如界又哭了好几号。
   卫士们开始用铁枪长矛驱赶我们离场。而刚刚被封成“屠龙勇士”的剑如界如今真正成了一堆没有呼吸的血肉,趴在他儿子剑如实的背上。
   而那条剑齿龙还趴在地上愤怒而毫无目的地嚎叫。
   “天哪,天哪,我的宇宙大神,我们都是您的孩子,我们遵守帝国的每一条规则,我们不和任何人过不去,可为什么命运老是和我们过不去?”蜥龙叔叔抱着剑如界叔叔的尸体,眼睛肿得如同一颗大龙果。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死胖子曾经答应让北部的蛮族建立一个自己的共和国,可是一旦等自己军队集结到了北部,就对他们喷射毒气,活埋了几千蛮族壮丁,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剑如实怒号着,可怜的孩子,他的嘴唇已经血肉模糊.
   “孩子,你虽然有亡父之痛,但你不能因此而用谣言诽谤我们的君王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我们应理智地对待这个问题。”父亲擦干眼泪说。
   “这样吧,我们去找国会议长,我们的议长儒父先生在这个帝国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曾经制止过数起不利于市民的征收所得税的议案,去找他吧。”父亲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毕竟是第一捕龙队队长,总得出个主意.
   大家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儒父议长是最大的希望,是最有希望的依靠,于是,队伍自然而然地向我们帝国的国会山出发。
   父亲,憨头大哥,蜥龙叔叔,我,还有剑如实,举起了剑如界叔叔的尸体,悲壮地行进在傲来城的大街上.夜色沉沉,脚步声和眼泪的掉落声,打在冰冷的石板街上.
   市民们在街道旁围观,也有人自然地走入我们的队伍,低垂着头,大家心照不宣.
   因为苦难,我们聚集在一起.
   人群愈聚愈多,渐渐成为一只数千人的队伍.
  父亲的脸色一下阴沉,对其他的队友说:“怎么会这样?我们只是来找议长主持公道,现在却变成了聚众闹事,这样政府完全有理由来出动防暴队员镇压,我们要求的公道也会被聚众闹事的表象淹没下去。”
   事情并不按父亲的考虑发展,到了国会山前,一见到我们,人群立刻围了上来,以剑如实极其父亲剑如界的尸体为核心绕成一个圈。
   “看看吧,我们的帝国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英勇的捕龙队员的,高高在上的那位君王不知道是否曾经考虑过,他自己的祖先也曾事实捕龙屠龙出身的,可如今他却用这样的冷漠和残酷来对待和他祖先同行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世道”一位学者模样的男子挥起瘦弱的胳膊,大声疾呼。
   “我们要饭碗,要信用,傲来帝国不能饿死他的子民.”人群也跟着大呼。
   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慌忙抓住剑如实的手说:“孩子,我们快离开这里,不要和这群含有自己目的的人搅在一起,我单独去找议长先生。”
   “不——”剑如实摔开我父亲的手,拳头握的紧紧的,杂乱的头发像火焰一样愤怒地舞着,嘶哑地喊着:“叔叔,我要在这个公众场合诉说我们捕龙人的辛酸,要让那帮官僚听到我们的愤怒——”
  我也赞成剑如实的做法 ,因为我也才19岁,和剑如实一样也幼稚地认为,把自己的愤怒表达的最充分就最能解决问题。
   用不着剑如实操心,群情激奋的市民已经抢过剑如界叔叔的尸体,将其摆放在国会山的大门口,四周已经摆好了蜡烛。剑如界叔叔的眼睛仍然张着,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眶正对着后龙时代1886年8月5日傲来帝国首都黑沉沉的天空。他能手刃一条强大过自己10倍的剑齿龙,却无法为自己的孩子挣来一个小小的饭碗。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用”太平”糊弄人的时代是否就在今晚就要结束了?
   人群越来越稠密,围绕着剑如界叔叔的尸体,有啜泣声,有哀叹声,有撕裂衣裳自锤胸脯声,有以头抢地嚎啕长叫声。我知道,他们悲伤着自己所悲伤的,痛苦着自己所痛苦的,这些悲伤和痛苦和剑如界叔叔无关,但却是类似的:这个帝国所有平民对幸福的绝望,对生存的悲哀。
   瘦小的剑如实,暴怒得如一头巨大的猛犸象,他细似橡皮筋的脖子上凸现出条条青筋,并且抖动着。
  我这个不擅言辞,自幼丧母的少年好友,他已经悲愤得无法用语言来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跪在自己父亲的尸体前,只能用手拍打地面,如同野兽似地叫,嚎,哭泣,口中吐出的是断续不成章节的单个字母,嚎到喉结几乎不能抽动时,他就用手指指王宫,又指指国会,抬头望望苍天,然后剧烈地咳嗽。
  我想起帝国捕龙统计署的官吏总会找借口,将我父亲每月捕龙的数据由5条变成3条,每逢此时,胆小怕事的母亲和我们弟兄两,就是这样跪在地板上,又叫又嚎拍地面,然后体弱的母亲还会昏死过去。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遇到事情只能像野兽一样地嚎,还能怎样?
  国会山前披铁甲穿皮裙,持长矛拿牛皮盾的卫兵,排成威严的阵势,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人间悲剧。
  剑如实咳嗽得越发厉害,他胸脯剧烈抖动,喉结咕噜咕噜一响,昏暗的月光下,有黑红的东西从他口中喷出。
  捕龙队员一阵慌乱。
  父亲只是一个捕龙队的队长而已,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局面。于是拉着我的手,穿过愤怒和悲伤的人群,绕到国会山的南面——一条林木成荫的小道。这里倒是静悄悄的,只有四五个士兵在懒懒散散地歪斜着,互相用黄色段子开玩笑。人们不想将自己的悲愤和激动表演给那些树木花朵和虫鸟看,所以这里就比较偏寂。
   父亲看着那几个士兵,犹豫了好一阵,然后才走上去,很结巴很生硬地说:“各位好,我……我是帝国首都第一捕龙队队长……太宁忍,烦请为禀告议长儒父先生……”父亲太敬畏这个帝国了,以至于对这个帝国所雇佣的士兵也尊重到了一段话要分两次来说的地步,父亲稍稍停了停,咳了咳嗓子,才继续说:“说太宁忍要叩见大人,有急事……麻烦各位了”
   在我们这个帝国,几乎每一个平民对军政部门都是这样说话的。
   “捕龙队,哈哈哈,想见议长大人,”回答父亲的是一片嘲笑声,随着嘲笑声而来的是几个士兵的肢体动作:他们都缩着脖子作恐龙状,口里嗷嗷地叫着,在我们面前晃动,狂笑。
  “捕龙队,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荒山野岭找饭吃,抱着恐龙亲个嘴……”嘲笑捕龙队员的歌谣冲口而出。
   此类歌谣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左邻右舍,同窗同街,都喜欢用这种歌谣来表达对我们的蔑视。
   父亲脸色阴沉,这次用了很认真的口吻说:“诸位,我真的认识议长大人,麻烦各位给我通报一声。”
   “啪——”那个做恐龙状的胖子士兵脸上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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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用手中的道具剑干的,胖子脸上挂了一道彩,我的道具剑也断了。
   是今晚忽然不安分的集会市民给了我忽然冲动的勇气,我觉得作为一介平民兼贫民,该对这个帝国发发自己的脾气了。
   我这样做的下场是两支长矛同时向我刺过来,感谢父亲教给我的屠龙步,我闪过了。等到第二次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挡在了前面,两手将长矛抓住,一把推开。又一根皮鞭甩过来,父亲没有去抓,于是,他脸上也挂了一道彩,他让自己挨了这一鞭,因为这一鞭不是冲着我来的。
   “卑贱的捕龙人,你们这群帝国的累赘,老子虽是下等兵,但至少不能被捕龙人欺负吧,不然传出去怎么见人呀?弟兄们,开打呀。”执鞭的卫兵又将那家伙甩过来,父亲继续挡住我,又吃了一鞭。他还是很谦卑的说:“对不起,请为我通报一声,傲来城第一捕龙队队长太宁忍想叩见议长大人。”等到第三鞭劈过来的时候,我冲上去抓鞭子,但父亲将我推到身后,用自己的胸膛迎击铁鞭:“如果这几鞭能抵消犬子的冒犯的话,希望各位能为我通报一声,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和议长大人是熟人。”
   我暴跳起来,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用半截道具剑指着那几个兵痞,像剑如实那样嚎叫:“王八蛋…………丘八…………你们以为我们就应该遭受你们这样粗暴的待遇吗…………捕龙人怎么啦…………招惹你们什么啦…………丘八…………信不信,我要杀了你们…………杀…………杀…………”我平生第一次用“杀”字来和人交谈,孩子们,那天晚上我真的有一种强烈的暴力冲动,面对这个帝国,我那晚就只想到了一个“杀”字。
   “孩子,闭嘴,我不容许里用这种口吻和帝国的士兵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这样!”父亲回身怒斥我,但他瘦削的身子扔掩护着我。我狂叫着要杀杀杀,父亲背上挨的皮鞭却更重了。
   吵闹声惊动了门里面的人,等到大门内的人跑出来时,父亲已经吃了十几鞭。
   一位白须老卒认出了我父亲,他制止了这场对捕龙队员的侮辱游戏,慌慌张张地进去通报。在这当儿,我看到父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在捕龙的过程中,他被恐龙咬伤抓伤时,也不曾有这么大的汗珠,因为恐龙不会咬伤抓伤他的自尊。
   看着那几个卫兵,我杀人的冲动越发强烈,如果捕龙统计署的官员再这样对待我的家人,我发誓我会不顾一切杀了他们。
   “议长大人有令,请太宁忍先生及其公子入见。”
   那几个士兵目瞪口呆,包括我也目瞪口呆,我今晚才知道父亲认识儒父这位帝国的权利核心人物。
   进了国会的门,我才认识到这个帝国的另外一面:
   一条大理石铺成的,宽百步有余的大道向前面一座黄色的尖顶型建筑伸展,两旁的龙果树张开蒲扇般大的绿叶,撑着细软的树枝,近乎奢侈地散发着自己的生命力。
   虽然已经入夜,但这里亮如白昼,因为每一株龙果树的树枝上都挂了两三个细丝编织成的鸟笼,鸟笼里面养着浑身闪闪发亮的萤火鸟——这种可怜的飞禽在野外已经找不到了,只有宫廷里面还有豢养,贵到每只值我们平民一个月的伙食费,很久以前宇宙大神用它来歌唱,如今我们的王公贵族用它来照亮。
   一直走到那尖顶建筑物前面时,我粗略地数了数,约有三百来只萤火鸟,三百来个平民的伙食费就在这里用来照明树木花草。
   “喔,我的老队友,我的兄弟,你终于来找我啦”我听到一阵很好听的男中音,那是适合在国会大厦做报告的声音。
   一个身长,面白,须浓,秃顶的中年男子打着赤脚从里面跑出来,我父亲刚要弯身敬礼,却已被他一把抱住,然后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我简直难以置信,刚才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卫兵还在鞭打我父亲,此刻却是帝国的二号人物在拥抱我父亲。
   儒父先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拥抱我父亲,然后用责怪的语气说:“老弟,你宁肯每天去荒山野岭去找那些该死的爬行动物,也舍不得来找找我这位老队友,喔,都19年了,你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我每个月基本都能捕到三条爬行动物。”父亲苦笑着,等儒父放开他时,他马上还是回敬了一个市民应该向议长敬的礼。
   说着说着,我们进了大厅旁边的一座休息室,我偷偷看看大厅,里面正聚集着一群议员,他们在交头接耳,一个个脸色凝重。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我注意到地面有一个张开大嘴的恐龙头部雕像,一丝丝冷气从龙嘴中冒出。据说,我们帝国宫廷地下百步深处,早在冬季的时候储存了很多冰快,然后可在夏季的时候散出冷气。
   儒父看到了父亲的伤痕,于是大发雷霆地发处罚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士兵,父亲马上为他们求饶,儒父耸了耸肩膀:“老弟,以前我在捕龙队干的时候,你也是这付德行,总能原谅冒犯你的人,我可不能让我的手下这样对待我的老朋友,来,听着,侍卫长,让刚才那几个家伙各吃十记皮鞭,再蹲3天禁闭吧。”
   在那一刹那,我心里豁然亮了:为什么我们老是被欺凌,连丘八都可以欺负我们,那是因为我们手无寸“权”。
  有权力真好,想揍谁就揍谁。
   就在这个晚上,托议长先生的福,我见识了权力的尊严。
   “议长先生,我今晚不是代表外面那群闹事的家伙来的,我来只是为死去的队友说点话,剑如界,我的队友,他豁出性命和一条可怕的剑齿龙搏斗,只想为自己的孩子换来一个较稳当的饭碗,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我很难过。”父亲开始缀泣。
   儒父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但没有表示出解决问题的态度。
   等到父亲讲完,儒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说:“老弟,你和令郎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呆会我把你家里人也接来。”
   我和父亲都啊了一声。
   儒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们今晚不能回去了,鉴于国家机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你们这一阵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儒父显然听到了大厅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吵闹声,他站起来。拍拍我父亲的肩膀:“老弟,你曾经以被一条食肉龙咬一口的代价救了我的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是这19年来一直都不来找我,害的我还不知道你还在帝国的首都混,今晚你来的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了你的下落,终于可以在形势大变以前找到你,保护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快叫人去把他们接来。好啦,我得去对付那帮爱吵架的家伙了。”
   “可是我不能老是让我队友的遗体在外面晾着。”父亲不顾礼仪地扯住议长的衣袖,惶急不安。
   儒父回过头来,苦笑着说:“老朋友,在这个无法确定走向的时代,所有的人都只能管好自己,关心好自己,包括我也是这样,对不起,我只能救你一家人。”然后慌慌张张地走向了国会大厅。
   “在这个时候,议员们还在开会,一定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父亲喃喃着,焦躁不安地徘徊着,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向准备去接我母亲和弟弟的卫兵交代了我家的地址,并比较配合地让国会的专门医生为他疗伤。
   国会大厅里的吵闹声一波一波地传过来,虽然传到我们所处的房间时已经含糊不清,但总让人感觉到不安,似乎他们在为一件不人道的事情做决定。
   不一会,母亲和弟弟被接来了。母亲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她一见到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住父亲问:“发生什么事情啦?发生什么事情啦?”平时,一旦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这样,生活在下层的家庭妇女,生活中不能有半点变动,因为这样的变动对于一个城市或国家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她们来说,却可能意味着坛子里的粮食可能会少了,身上穿的衣裤可能会薄了。
   父亲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剑如界的遗体还晾在国会的大门口,而我现在无法去帮助他”
   这个晚上,帝国第一捕龙队铁钩手的一家就在帝国的立法机关的招待处度过了。
   哇,我第一次陷落在荣华富贵的包围中。
  睡在宽大松软的床上,沐浴着地层下面喷出的丝丝凉气,我不敢相象昨天晚上还和弟弟拥挤在一张吱呀吱呀的小床上,自己挥扇来驱赶蚊虫。
   如同一句广告词所说的:原来生活可以是这样爽的!
  我发现我同样可以享受富贵,享受安逸,父亲恪守清白的人格,放着这么一位能让我们睡宽大松软的大床,能让我们沐浴盛夏凉气的大人不利用!
   我在富贵乡中入眠,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但模糊中,似乎有海浪的冲击声,一波强过一波。
   睁开眼睛看到晨曦的时候,早餐已经端上。那是炸得通黄的鸡腿,敷着一层厚厚奶油的酥卷,还有一杯龙果汁。
   饮食有贵贱之分,但胃口是平等的,原来我卑贱的胃口也可以 享受贵族的美食。
  我喜欢这炸得通黄的鸡腿,敷着厚厚奶油的酥卷,甘甜的龙果汁,我的早餐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吃了19年的番薯。
   吃过早餐,我来到院子里,发现父亲还在走廊上徘徊,他一手撑着廊柱,双眼通红,他通夜不曾入眠!
   高高的围墙外,声浪一声高过一声,这就是昨晚我梦中的海浪声。
   弟弟在走廊上嬉戏,只是喝了一杯供议员解渴的龙果汁,9岁的他,脸色从来没有这么红润过。
   我问卫兵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托议长的福,他待我异常的客气,满脸堆笑地说:“公子,你踩在我肩膀上,看看外面就知道了”要我踩在帝国国会卫兵的肩膀上!
   等受宠若惊的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带我到墙边,并且已经弯腰让我踩。我战战兢兢地踩上卫兵的肩膀,双手攀住墙沿,向外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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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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