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新闻|有问必答|票!票!全!|旅游曝黑台|旅行社交流|导游天地|说吧聊吧|时尚生活|爱心互助

当前位置:首页 > 论坛 > 时尚生活 > [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1] [2] [3] [4] [5] [6] [7] [8] 首页 | 上一页 | 下一页 | 末页
发表帖子 发表投票 回复帖子
时尚生活 上一篇   下一篇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0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要入学了。

  考虑很久,他进入工程系,比较有把握,时间缩为四年,同时毕业后容易找事做。

  他说他已是超龄学生,要急起直追。

  一分钟也不浪费,约翰是那种人,他热爱生命,做什么都劲头十足,与我的冷冰冰懒洋洋成为对比。

  每天他都来看我,我总是被他捉到在躲懒。

  不是在沙发上盹着,就是边吃零食边看球赛,要不泡在浴缸中浸泡泡浴。

  约翰说我从不刻薄自己。

  “当然”,我说,“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你永不知道恶运几时来临,不要希企明天,趁今天,享受了才说。”

  “什么样灰色的论调!”

  “世界根本是灰色的。”

  “你的房间却是粉红色。”我哈哈大笑起来,心底却隐隐抽动,似在挣扎。

  “功课如何?”

  “你有听过读英国文学不及格的学生没有?”

  “承钰你说话永远不肯好好给人一个确实的答案。”

  “傅于琛有无与我们联络?”

  “我每夜与他通一趟电话,”

  “你们……有无说起我?”

  “有,每次都说起你,他关心你。”

  “他有没有说要结婚?”

  “没有。他不会同我说那样的事。”

  傅于琛却并没有与我通信。

  “明天下午三时我到史蔑夫图书馆等你。”

  我点点头。

  约翰走后,回到房内,开了录音机,听傅于琛的声音。

  都是平日闲谈时录下来的——

  “……这是什么”?

  “录音机。”

  “干什么?”

  “录你的声音。”

  “承钰你举止越来越稀奇。”

  “随便说几句话。”

  “对着麦克风声音会发呆。”

  “傅于琛先生,让我来访问你:请问地产市道在七三年是否会得向上。”

  “七三七四年尚称平稳,但肯定在七五七六年会得直线上升。”(笑)

  “那么傅先生,你会如何投资?”

  “廉价购入工业用地皮,可能有一番作为。”

  “谢谢你接受本报访问,傅先生。”

  “奇怪,承钰,昨日有一张财经报纸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是吗……”

  躺在床上,听他的声音,真是一种享受。

  我没有开灯,一直不怕黑,取一枝烟抽,倒杯威士忌。

  留学最大的好处不是追求学问,对我来说,大可趁这段时间名正言顺养成所有坏习惯。

  静静听傅于琛的声音,直至深夜。

  有一段是这样的:

  “喜欢路加还是约翰多些?”

  “当然是约翰。”

  “我也看得出来。”

  “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喜欢,总有一种隔膜。”

  “我一直鼓励你多些约会。”

  “待我真出去了,又问长问短,查根问底。”

  “我没有这样差劲吧,不要猜疑。”

  “你敢说没叫司机盯梢我?”

  “太无稽了。”

  “男孩子都不来找我。”

  “你要给他们适当的指引。”

  “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

  “这是女性最切身的问题,岂可疏忽。”

  “你的口气真似位父亲。”

  他长长叹口气。

  朦胧间在傅于琛叹息声中入睡。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7: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1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闹钟响的时候永远起不来,非得约翰补一个电话催。

  走路时从不抬头,很少注意到四周围发生什么。

  但在史蔑夫图书馆,我却注意到往日不会注意的细节。

  我惯性选近窗近热水房的位子。

  不巧已有人坐在那里,我移到他对面,才放下手袋取出口香糖,便看到对座同学面前放着一本书。

  书皮上的字魅魔似钻入我的眼帘。

  《红色丝绒秋千上的少女》。

  我不问自取伸手去拿那本书。

  书主人抬起头来,淡淡地说:“这是本传记。”

  我红了眼,一定,一定要读这本书,原来红丝绒秋千自有它的典故。

  “借给我!”

  “我还没看呢。”

  “我替你买下它。”

  连忙打开手袋把钞票塞在他手中,站起来打算走。

  “慢着,我认得你,你姓周,你叫周承钰。”

  喊得出我的名字,不由我不停睛看他,是个年轻华人男子,面孔很熟,但认不出是谁。

  我赔笑,把书放入手袋,“既是熟人,买卖成交。”

  “书才三元七毛五,送给你好了。”他笑。

  “不,我买比较公道。”

  “周承钰,你忘记我了。”

  “阁下是谁?”

  “图书馆内不便交谈,来,我们到合作社去。”

  我跟了他出去。

  一人一杯咖啡在手,他再度问我:“你忘了我?”

  “我们真的见过面吗?”许多同学用这种方法搭讪。

  “好多次。”

  真的想不起来。

  “让我提示你,我姓童。”

  松口气,“我从来不认识姓童的人,这个怪姓不易遗忘。”

  “童马可,记得了吧?”

  我有心与他玩笑,“更一点印象也无,不过你好面熟。”

  他叹口气,“也难怪,你一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揭晓谜底吧。”

  他才说一个字“惠——”

  “慢着!”

  记起来了,唉呀呀,可恶可恶可恶,我马上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是你!”

  他用手擦擦鼻子,腼腆地笑。

  “是你呀。”

  他便是惠保罗那忠心的朋友,在我不愉快的童年百上加斤的那个家伙。

  “原来你叫童马可,童某,我真应该用咖啡淋你的头。”我站起来。

  他举起双手,状若议和,“大家都长大了——”

  “没有,我没有长大。”

  “周承钰,你一直是个小大人,小时候不生气,怎么现在倒生起气来。”

  “人会越活越回去,我就是那种人。”

  “周承钰——”

  我脸上立即出现一层寒霜,逼使他噤声。

  “承钰,你怎么在这里?”约翰追了出来,“我们约好在图书馆内等。”

  他马上看到童马可,沉下面孔,“这人给你麻烦?”

  我冷冷说:“现在还没有。”

  约翰转过头去瞪着马可。

  马可举起手后退,一溜烟跑掉。

  约翰悻悻同我说:“为什么老招惹这些人?”

  我怪叫起来,“招惹,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们打交道?说话要公道点,我听够了教训。”

  掩起耳拔脚就逃。

  课也不上了,到家锁好门便自手袋取出那本软皮书。

  《红色丝绒秋千架子上的少女》。

  多么诡秘。

  几年之前,母亲来向傅于琛借钱,她曾冷冷地问他:你几时准备一个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我打开书的第一页。

  电话铃响,门铃闹,天色渐渐转暗,全部不理,我全神贯注地看那本小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继而发青。

  才看了大半,已经躺在床上整个背脊流满冷汗。

  母亲竟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轻率浮佻地,不经意,但又似顺理成章,她侮辱我。

  她竟把那样的典故套在我的身上。

  从前虽然不原谅她,但也一直没有恨她,再少不更事,也明白到人的命运很难由自身抓在手中操纵,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会得发生,但现在——

  现在真的觉得她如蛇蝎。

  一整夜缩在房角落,仿佛她会自什么地方扑出来继续伤害我。

  活着一日,都不想再看到她。

  永不,我发誓。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7: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2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那本书花了我好几个钟头,看完后,已是深夜。

  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加冰,喝一半,打电话找傅于琛。

  千言万语,找谁来说,也不过是他。

  电话响了很久,照说这边的深夜应是他们的清晨,不会没人接。

  终于听筒被取起,我刚想开口,听到一把睡得朦胧的女声问:“喂?”

  我发呆。

  会不会是马佩霞,以她的教养性格,不致在傅宅以这种声音应电话。

  “喂。”她追问:“哪一位?”

  我轻轻放下电话。

  然后静静一个人喝完了威士忌。

  没有人告诉过我,马利兰盛产各式花卉,尤其是紫色的鸢尾兰与黄色的洋水仙。

  大清早有人站在我门口等,手中持的就是这两种花。

  他是童马可。

  还不等他开口,我就说:“没有用,永不会饶恕你。”

  童君少年时代的倔劲又出现,“我只是来道歉的……”

  我关上门。道歉,人们为所欲为,以为一声对不起可抵消一切。

  那日没有去上课,成日为自己悲哀,天下虽大,没有人的怀抱属于我,我亦不属于任何人。

  这样的年轻,便品尝到如此绝对的空虚。

  谁要是跑上来对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真会把他的脑袋凿穿,而约翰正是那样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不想见他。

  对他说不舒服,看了医生,想休息,“不不不,千万不要来,不想见人,来了也不开门给你。”

  说完披上外衣出门去。

  去找童君。

  经过调查,找到他课室外,把他叫出来。

  见是我,他非常意外。

  到底长大了,而且心有愧意,他的语气相当平和,小心翼翼地说:“我在上一节要紧的课。”

  “还有多久?我在此等你。”

  “那倒还没有要紧到如此地步。”

  “我们可以谈谈吗?”

  “当然,今早我前来拜访,目的也正如此。”

  “今早我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

  “让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这是不是表示你已原谅我?”

  “不,我仍是妖女,令到惠某神魂颠倒万劫不复而不顾。”

  “他已结婚,你知道吗?”

  “谁?”

  “惠保罗。”

  “真的,这么快?”

  “何止如此,他并且已做了父亲。”

  再忧郁也禁不住露出诧异之情。

  “你看,他没有等周承钰一辈子,”童马可幽默地说,“我白白为他两肋插刀,瞎起劲得罪人。”

  我笑出来。

  “当年看到好友茶饭不思的模样,好不心疼。”童马可说。

  “这样说来,你倒是个热心人。”我说。

  “少不更事,好打不平,”他说,“后来一直想与你接触,但找不到你,学校与住所都换了。”我们走到校园坐下。

  “你有什么话同我说?”他慎重地问。

  “记得你借我的书?”

  “你特地出来,交换书本?”他讶异。

  “不,想与你谈这本书。”

  他更奇,“谈一本三块七毛五的小书?”

  “是。”

  “我还没有看它呢。”

  “我可以把故事告诉你。”

  “周承钰,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看,你如果没兴趣,那就算了。”

  “好好好,稍安毋躁。”

  “这本书有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我开始。

  蛮以为他会打断我,蛮以为他会说:但所有的书中都有一名年轻的女主角。

  不过他没有。

  童马可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知道我有话要说,对我来讲,这番话相当重要,他是个聪敏的年轻人。

  “这名女孩是演员,十四岁那年,她认识了一个富翁,他已是中年人。”

  马可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啊原来是五月与十二月的故事,没有什么稀奇。

  我说下去:“他们住在一起多年。十九岁那年,她曾经想摆脱他,跑出来,嫁人,但事隔不久,她又回去再跟他在一起,直到她二十多岁,有一日,她拔枪将他击毙。”

  听到这个结局,马可吓了一跳,“多么畸形恐怖的故事。”

  我不出声。

  “但为什么书名叫做《红色丝绒秋千架上的少女》?”

  “他给她一座豪华的住宅,在大厅中央,他做了一只红色丝绒的秋千架子,每天晚上,他令她裸体在上面打秋干,给他欣赏。”

  童马可打个寒噤,“老天,可怕之至,你永远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我呆着一张脸。

  他温和地说:“把书扔掉,忘记它,我们到城里看迪士尼的幻想曲重演。”

  “我不想去,请送我回家。”

  “你花那么多时间出来找我,只为与我谈论书本情节?”

  “改天吧。”

  “周承钰,当你说改天,可能永远没有改天。”

  “那么就随我去好了。”

  “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恍惚地微笑,“你又何尝不是。”

  我只想找个人倾诉这个故事,好把心中积郁散散。

  “好,我送你回去。”

  在途上他问了很多普通的问题,像“什么时候到马利兰的”,“念哪一科”,“要是选加州就碰不上了”,“生活好吗”等等。

  真的,要是到别的地方升学就碰不上了,但我怀疑舞池里来来去去就是这群人,都被指定在那个小小范围内活动,所以不必担心,总会遇上,总有事会发生。

  车子到家门。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8: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3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童马可问:“那是你的男朋友吗,成日盯住你。”

  曾约翰恼怒地站在门口,目光燃烧。

  “不,他不是我的男友。”我说的是真话。

  “你在这里下车吧,我不想挨揍。”

  我啼笑皆非。想一想,觉得这不失为聪明的做法。

  约翰没有再教训我。

  他脸上有股悲哀的神气,恼怒之外,精神萎靡。

  轮到我教训他,“约翰,你来这里唯一的目标是读书,心中不应有旁骛,要乖乖地看着文凭前进,家里人等着你学成回去做生力军。”

  他一听,知道是事实,立刻气馁。

  约翰有什么资格为女孩子争风喝醋闹意气,再晚十年恐怕都没有资格结婚,他父亲挺到他回去马上要退休,生活担子即时落在他肩上,弟妹都小,要熬到他们出身,谈何容易。

  虽然没有去过他家,也能想象到情况,人都不是坏人,但长期被困境折磨得心慌意乱,老人只图抓钱,孩子只想高飞,像约翰,巴不得速速进化,离开那个地方。

  过一会儿他说:“承钰,你说得太对了。”

  我倒有丝欣喜,“谢谢你。”

  他低着头,“我同你,永远无法走在一起。”

  “我们可以做老朋友,大家五十岁的时候,把酒谈心。”

  他看我一眼,“但你会与别人结婚。”

  “结婚?约翰,我永远不会结婚。”

  “这个预言说得太早了。”

  “才不,我心里有数。”

  “我才永远不会结婚,家母对家父失望,非要在我身上找补偿,谁跟我在一起,都会成为她的敌人。”

  “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安全感。”

  约翰不再谈论他的家庭。

  “我又能比你好多少,约翰,你是知道的,姓周的女孩住在傅家……”

  “怎么会这么怪,”约翰问,“从没见过你父母。”

  “所以,”我耸耸肩,“我不是不想吃苦,但总得储存一点精力,留待将来用,否则自十多岁开始,挨一辈子,太没有味道。”

  “我去做咖啡。”

  过一会儿他自厨房探出头来,表情怪异,“承钰,你在垃圾桶里烧过什么?一大阵味道。”

  “烧了一本书。”

  “为什么烧?很危险。”

  “憎恨它。”

  约翰不再言语。

  我们各有烦恼,各有心事,何用多问。

  一整个学期,都没有与傅于琛联络上。

  他仿佛忘记了我。

  仿佛。

  傅于琛做得那么成功,连我都疑惑他也许是真的忘了我。

  即使收到电报,他的措辞也轻描淡写,而且还不是直接寄给我的,一贯先经过曾约翰。

  谁能怪我叫约翰“经理人。”

  经理人一日不等到下课,便来接我放学。

  同学照例起哄,“他来接她了,他来接她了,宝贝,我来带你回家,哈哈哈。”夹杂着口哨声。二十岁出头的洋小子依然十分幼稚,不过肯花时间来嘲弄同学,也是一种友善的表示。

  我佯装听不见。

  应付任何事的最佳办法,便是装作听不见,对不起,我时运高,不听鬼叫。

  “什么事,约翰?”

  “傅先生下午来接你。”

  “下午,今天?”

  “飞机就到。”

  “接我回家,”我惊喜,“不用读书了?”

  约翰啼笑皆非,“你看你,一听到有机会躲懒,乐得飞飞的,心花怒放,不是,甭想了,是接你往意大利。”

  我更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去欧洲又何用他带领。”

  “是一位卡斯蒂尼尼先生要见你。”

  “是他,那个银色头发的可爱小老头,说得简单点,是我的第二任继父。他要见我,干么?”

  “我想傅先生会告诉你。”约翰说。

  “他几点钟到?”

  约翰看看手表,“这上下怕差不多了,来,同你去飞机场。”

  十分意外,难以置信,傅于琛终于肯来见我,还是为着第二个男人。仔细一想就释然,当然是为着别的男人,永远是为着第二个男人,不然他何必出现。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8: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4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他一个人来,马小姐没有随身跟着。

  尽量客观地看他,觉得他与我首次见到的傅于琛一点也没有不同,种种恩怨一幅一幅,在我脑海中闪过,不由得开口叫他:“付于心。”

  他抬起头来,眼光错综复杂,不知如何回答我。到底是个成年人,一下子恢复硬朗。

  当我不懂念付于心的时候,还叫过他博于琛。

  现在他栽培下,已是个大学生。

  约翰真是个好门生,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傅于琛说:“约翰的功课名列前茅,承钰,你就不长进。”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我也已经是个优异生,约翰不同,他非要死读自虐不可,因为机会来得不易。”

  傅于琛不语,只是笑。

  但约翰却偏偏巴巴地提醒我,“你的机会也难得,承钰。”

  我一想,果然是,不由得说:“我恨你,关你什么事。”

  傅于琛摇头,“更放肆了,约翰,你自作自受,宠坏她。”

  “要他宠,他老几?是我自己宠坏自己。”

  约翰不再出声,知道讲错话,并且也已被伤害。

  “以后我同谁讲话,都不用你来加张嘴。”

  “好了,承钰,好了。”

  看着傅于琛的面子,才收了声。

  一直僵持到家。

  问傅于琛:“住我这里?我去准备。”

  他点点头,我刚有点高兴,他又说:“佩霞跟着就到,她会安排。”

  马佩霞,我低下头,不是她也是别人。

  “怎么,没人问我这次干什么来?”

  我已没有兴趣听。

  “那么我先上去休息一下,约翰,麻烦你七点半再跑一趟,去接马小姐。”

  傅于琛进卧室去,我收回目光,无意中瞥到约翰,他脸上充满嘲弄之意。

  我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

  他沉不住气,“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使我忍无可忍,那几个字如剜进我心里去,伸手给他一记耳光,“你才死了这条心!”

  他没料到我会出手打他,面孔斜偏到一旁,就此转不过来。

  “讨厌。”我转身离开屋子。

  在街上用电话把童马可叫出来。

  他见了我笑,“又看完哪一本书,找我讨论?”

  我用手掠头发,不语。

  马可吃一惊,“你的手,什么事?”

  我低头一看,呆住,右手当中三只手指并排肿起瘀青,方才打约翰时用力过度受伤,可见是真生气。

  “哦,在门上夹的。”

  “很痛吧。”

  “不痛”

  “十指连心,怎么不痛?”

  “我没有心。”

  马可一怔,继而摇头,像是说“小姐脾气,无常天气。”

  “马可,你家境如何?”

  “过得去。”

  “你几时毕业?”

  “明年。”

  “马可,你可愿意娶我?”

  他打量我,但笑不语,吃手中的冰淇淋。

  “快决定,迟了就来不及,先到先得,只给你考虑三分钟。”

  他再看我一眼,还是笑。

  看,有时候,要将自己送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终于慢吞吞地吃完冰淇淋,“你想气谁?”

  “不是为谁,为我,我需要一个家,需要一点盼望,一些寄托,有人爱护我照顾我,不能够吗?不应该吗?”

  “结婚也不能保证可以得到这些呀。”

  我颓然,“总得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

  马可搂着我的肩,在我脸颊上响亮地吻一下,“你真可爱,承钰,我爱你。”

  “对不起,我实在是憋疯了,原意并不如此。”

  “什么,要收回?不可以,我会永远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有位漂亮的少女,向我求婚。”

  “三分钟己过,不再生效。”

  “让我们去看幻想曲,来。”

  我跟随他而去。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9: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5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躲在黑暗的戏院中,空气有点浑浊,马可握住我的手,我像个正常的少女约会男朋友。

  童马可异常欣赏该套动画片,一时随着音乐摇头摆脑,一时笑得前仰后合。

  散场后还津津乐道。我却连一格底片都没有吸收。

  这套电影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映,到三十岁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好好的看。这已是许久许久以后的事了。

  散场出来,我们去吃比萨饼,我变得很沉默,右手手指已难以活动,隐隐作痛,最惨是无名指上还戴着两只当时流行的银戒指,勒住血脉,摘又摘不下来,十分吃苦,可见打人,手也会吃亏,当下十分无味。

  约翰只不过说了实话,我怎么可以动手殴打他,不禁为自己的粗暴叹息。

  “你总是心事重重,”马可说,“自十四五岁,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使人念念不忘的,也是这副神情,我好奇,承钰,能否把其中因由告诉我?”

  我恍惚地笑,“婚后自然告诉你。”

  回到家,只见一式的路易维当行李排在走廊间,马佩霞小姐已经大驾光临。

  她迎出来,“承钰,我们找你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指指马可:“赴约。”

  马可有礼地招呼她。

  马小姐一身打扮像嘉莉斯姬莉,凯斯咪羊毛衫,窄脚管裤子,一条大大的喧默斯丝巾搭在肩膀上。一两年不见,她气色更好,神态更雍容,在傅于琛悉心栽培下,什么都能开花。

  当下她在灯光下细细看我,赞叹,“这些日子来,承钰,你出落得益发好了,活脱是个小美人。”一边向马可眨眨眼。

  马可知道我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识趣地告辞。

  “那是你的男友?”马小姐笑问,“怪不得约翰垂头丧气。”

  “傅于琛呢?”我问。

  “还没醒,他一直不能在飞机睡。”

  “待会儿醒了,半夜谁服待他。”我坐下来。

  马小姐苦笑,“还有谁?”

  “你们路远迢迢地赶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说?”

  “还没有。”

  “卡斯蒂尼尼先生想见你,他重病垂危。”

  啊。我失声呼叫。

  “他亲自打电话给傅先生,他答应了他。”

  “我母亲是否仍与卡斯蒂尼尼在一起?”

  “是,她在他身旁。”

  “可怜的老头,临终还要对牢一只大喇叭。”

  马佩霞本来想笑,又忍住。

  隔一会儿我问:“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基度卡斯蒂尼尼要见我?”

  “我也这么问他。”房门口传来傅于琛的声音,他起来了,披着睡袍。

  “他怎么回答?”

  “他说,承钰的面孔,像他们的画家鲍蒂昔里笔下的天使,他愿意在死前再看见你。”

  我叹道:“奇怪的小老头。”

  傅于琛凝视我,“奇怪?并不,我觉得他眼光奇准。”

  马佩霞轻轻说:“承鲸有一张不易忘怀的面孔。”

  我不爱听这些,别转头,“我们几时出发往米兰?”

  “明天就去,约翰会替你告假。”

  “其实不必你们双双抽空来一趟。”

  马佩霞笑,“承鲸像是不想见到我们似的,但是我们却想见你,尤其是他,”她眼睛瞄一瞄傅于琛,“每次吃到桃子便说:承钰最喜这个。看到我穿件白衣裳,又说:承钰最喜欢素色。但实在忙,走不开……”

  我看住傅于琛,他也看住我。

  渐渐听不到马佩霞说些什么,走不开,可是一有借口,飞蛾扑火似的来了。

  我们融在对方的目光中。

  那是一个非常长的夜晚,他们俩没睡好,不停地起床踱步走来走去。

  我把储藏着的邮票盒子取出,将邮票一张一张铺床上细看,这是最佳催眠法,一下子就会累。

  然后在邮票堆中睡熟。

  第二天一早,马佩霞进来叫醒我,自我长发中将邮票一枚一枚取下。

  “要出发了?”

  她点点头。没有睡稳,一有了年纪,看得出来,眼圈黑黑的,又得比傅于琛更早起服侍他。

  一直到抵达米兰的第二天,她睡足以后,才恢复笑脸。卡斯蒂尼尼令管家来接我们,抱歉他有病在身,不能亲自出来。

  傅于琛看着我说:“他知道你与令堂不和,没令她来,多么体贴。”

  我说:“可惜最后还是不得不看到她。”

  不知她有没有继续胖下去。

  不知我到了四十多岁,会不会也胖得似一只蘑菇。

  卡斯蒂尼尼的大屋比照片中的还要漂亮,米兰脏而多雾,但他的庭院如凡尔赛宫。

  我转头回傅于琛一句,“也许三年前应该到这里来往,到今日意文已朗朗上口。”他与马佩霞都没有回答。

  我有点感激卡斯蒂尼尼,他提供一个机会给我,使我不致给傅于琛看死一辈子。虽然他与我亦无血缘关系,虽然我亦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家走到另一个男人的家,但到底是个选择。

  有了选择,别人便不敢欺侮你。

  管家叫我们随他走。

  经过大理石的走廊,我们到了玫瑰园,从长窗进入图书室,看到老人斜卧一张榻上。

  他似盹着,又似魂游,我心一热,趋向前去。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来,我在他身边蹲下。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4:59: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6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他瘦多了,整个人似一只风干水果,皱皮包着一颗核,肉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转头看傅于琛,他们没有进来,只向我递一个眼色,然后跟管家离开。

  图书室中一点死亡的气息都没有,花香袭人,浓浓的甜味无处不在,有一只蜜蜂无意中闯入室来,阳光丝丝自木百叶窗缝透入,但基度躺在贵妃榻上,失去生命力。

  我在老基度耳畔轻轻叫他,“基度,基度。”

  他自喉头发出唔的一声。

  他们替他穿上白色的衬衣,还在他脖子上缚一方丝巾。

  “你叫我来,我来了,你要喝一口水?”

  “你来了。”他终于微微睁大眼,“安琪儿你来了。”

  他示意我握他的手。

  我照他意思做,那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骨头,每个关节都可以摸得出来。

  “你没有忘记老基度?”

  “没有。”

  “谢谢你来。”

  “你如何,你好吗。”我轻轻问他。

  “我快要死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因贴得近,长发垂下,扫到他衣裳。

  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也有一头这样长的鬈发,只不过是金色的。”

  “金发美丽得多。”

  “黑发也美。”基度的嘴角似透出一丝笑意。

  “她怎么了?”

  “她跟别人结了婚。”他苦笑。

  “啊。”

  “我是一个裁缝店学徒,她父亲拥有葡萄园,不能匹配。”

  “你们是否在一道桥畔相遇,如但丁与比亚翠斯?”

  基度吻我的手,“可爱的安琪,不不不,不是这样,但多么希望可以这样。”

  “我希望你会恢复健康,基度。”

  “你有没有想念我?”

  “有。”

  “你母亲?”

  “没有。”

  他又笑,“看到你真开心。”

  “我还没有谢你,多得你,我不用离开傅于琛。”

  “傅于琛有没有来?”基度说。

  “有。但他送我到美国留学,这两年一直没看到他。”我说。

  基度凝视我,隔一会儿,他问:“你仍然爱他?”

  我点点头,“很爱很爱。”

  “比从前还多?”

  “是,多很多。”

  “他可知道?”

  “我相信知道。”

  基度点点头,“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见我?”

  “我不知道,或者因为我们是朋友。”

  “那是一个理由,另有一件重要的事。”

  也许是说话太多,他颊上升起两朵红云。

  他说:“那边有一杯葡萄酒,请给我喝一口。”

  我取过水晶杯子,给他喝酒。

  纱帘轻轻抖动,风吹上来柔软动人,之后我再也没有遇上更动人以及更凄凉的下午。

  基度顺过气来,“安琪儿,我将使你成为一个很富有的女孩子。”

  “我不明白。”

  “我会把半数财产给你。”

  “我不需要你的钱,我们是朋友。”

  “真是小孩子,”他又笑,“你使我无上快乐,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但我们只见过两次。”

  “那不重要,那一点也不重要,”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换取自由,你可以追求一切,包括你爱的人。”基度双眼中像闪出光辉。

  我猛然抬起头,“是,”我说,“是是是是是。基度,多谢你。”

  他宽慰地闭上眼睛,说了那么多,有点力竭。

  “我母亲呢?”

  “我叫她暂时到别处去住一两日。”

  “你会不会给她什么?”

  “放心,她下半生会过得很好。”

  “基度,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我说。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5:00: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7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他没有回答,他喃喃地说:“那日,她站在橙树低下,小白花落在她金色的长发上,她十四岁,穿白色的薄衣……”基度开始用意文,我虽然听不懂,也知道那是一连串赞美之词,用最热情的口吻倾诉出来。

  他忽然握紧我的手,“我没有得到她,但安琪,你一定要追求你爱的人。”

  “我会的我会的。”

  他的手松开。

  “基度。”

  他没有应我。“基度。”

  他的双眼仍然睁着。

  我站起来,把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跑出园子,叫人。

  女仆带着护士匆匆奔至,一大堆人涌进图书室去。

  我站在花园喷水池旁,金色的阳光使我晕眩,这是我首次面对死亡,心中异常震惊。

  有一只手搁我肩膀上,我转头,是傅于琛。

  我连忙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原来人是会死的,原来相聚的缘分不可强求。

  我疑视傅于琛,像是想从他的瞳孔钻进去,永生永世躲在他的眼睛里,再也不出来。

  傅于琛没有拒绝。

  那夜我们在卡斯蒂尼尼的宅子里晚宴,人虽然去了,招呼客人的热情仍在,这是他的意思。

  没有谁吃得下东西,在这个时候,母亲赶了回来,接着是卡斯蒂尼尼的子女们,杨倩志女士没有空来应付同胞,只听到她用激烈的语气与夫家的人交涉。

  最后她以英语说:“为什么这么多东方人?问我,还不如去问马可波罗。”

  我们十分佩服她的机智。

  母亲块头又大了许多,吃美味的面食会令人变成这个样子,戴着许多笨重的首饰,好显得人纤细一点,裙子只好穿一个式样了,帐篷一般。

  马佩霞并不比她小很多,但是人家保养得多好,修饰得多好。

  我并没有与母亲说话,不等宣读遗嘱,我们一行三人便离开米兰。

  马佩霞自那次旅程开始,对意大利发生兴趣,她说:“衣服式样真美,许多在我们那里都买不到。”

  傅于琛说:“要做的话,我支持你,迟一步就成为跟风,什么都要快。”

  我不说什么。

  马佩霞温和地取笑我,“现在承钰是小富女了。”

  傅于琛维持缄默。

  “你打算怎么样?”

  我毫不犹疑地说:“收拾一下,跟你们回家。”

  “你还没有毕业呢。”马佩霞惊异地说。

  我反问:“你呢,你又大学毕业没有。”穿得好吃得好的女人,有几个手持大学文凭。

  她语塞,“但是你还年轻——”

  “我一生一世未曾年轻过,我从来没有做过小孩子。”

  “回家干什么?”马佩霞又问。

  “我自由了。不用再被送到那里去,或是这里去,不用与指定的人在一起生活。”

  “真是个孩子,说这些赌气话。”

  “还有,我可以忘记那该死的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承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哩。”

  傅于琛一直不出声,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他听的,相信信息已安全抵达。

  “你已经满十八岁,承钰。”

  “随她去,”傅于琛忽然开口,“任由她自暴自弃。”

  他没有等我,要与马佩霞两人飞回去。

  没料到马小姐说:“你先走,我还想在这边逛一逛,许久没有这样轻松。”

  这下子轮到我假装没听见。

  傅于琛动了气,也下不了台,第二天就独自动身回去。

  马佩霞不动声色。我很佩服她,将来我也会做得到,我要学她的沉着。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5:00: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8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约翰前来告别。

  “我知道你要走。”

  我拍拍他的手背,“你会成功的,曾约翰这三个字会街知巷闻,你会得到你认为重要的一切。”

  约翰啼笑皆非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算了,约翰,我们彼此太了解,我知你所需,你也知我的人生目标,何用多说。”

  他低下头。

  “你还有两年毕业,再隔两年拿个管理科硕士,咱们在家见面。”

  “周承钰,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彼此彼此。”

  “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在一起?”

  “谁知道。”我忙着收拾。

  “你不关心吧。”

  “不,我不在乎,再见,约翰。”真不想给他任何虚假的盼望。

  他伤透心,反而平静下来。

  “有一个人,天天在门口等你,你离开那么久,他等足那么多天。”

  童马可。

  几乎把他忘怀。

  “等等就累了,也就转头等别人去了,放心,他不会呆在门口一辈子。”

  约翰摇头,“你不关心任何人是不是。”

  “说对了,有奖,我确是那样的人。”

  我把带来的收藏品小心翼翼地放入随身箱子中。

  “你只关心傅先生是不是?”

  “约翰,记住将来我们还要见面,你会到傅氏大厦办公。”

  他叹息,替我把箱子拿出去。

  马佩霞坐在会客室抽烟。

  马佩霞在听一张旧唱片,七十八转,厚叠叠,笨重的黑色电木唱片,一边唱一边沙沙作响,女歌手的声音也低沉,她唱:红着脸,跳着心,你的灵魂早已经,在飘过来,又飘过去,在飘飘呀飘个不停。

  我说:“那属于我母亲。”

  其实在那时,同学们已开始听大卫宝儿,只有我这里,像个杂架摊,古董店,什么都有。

  “怎么会保存到今天。”

  我说:“用来吸引中年男人。”

  马佩霞笑了。她一点也不生气,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发誓要学她,她是我的偶像。

  当下我问:“你为什么留下来?”

  “帮你收拾这个摊子。”

  “不怕傅于琛生气?”

  “你还不知他的意思?我也不过是看他心意,替他办事而已。”她微微笑。

  “他想你留下来陪我?”我十分意外。

  马佩霞没回答,按熄了烟。

  为什么她看见的事我没看见?别告诉我她与傅于琛更熟,或是二十年后,我也可以看得这么透彻。

  “我不需要人帮。”

  “我知道,他不知道。”马佩霞说。

  “他应该知道。”马佩霞,你别自以为是傅于琛专家好不好。

  马佩霞不再回答,“我们走吧。”

  约翰进来说:“车子在门口等。”

  马小姐说:“谢谢你,约翰。”

  约翰又说:“对了,那个人也在门口等。”

  马小姐笑,“才一个?我以为承钰一声要走,门口起码站着一队兵,齐奏哀歌。”

  约翰一点表情也没有。

  打开门,看见马可站在那儿,他一个箭步上来,“承钰,”随即看到马小姐及我们的行李。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回家。”

  “几时再来?”

  我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也许永不回来。”

  马可很震惊,“我以为……我们不是要结婚吗?”

  我笑吟吟,“三分钟,你有过你的机会,没抓紧。”

  “承钰,太笑话了,当时你不是认真的。”

  “我发誓我认真,要怪只好怪你自己。”

  我上车,他的手搭着车框,“承钰,我会来找你。”

  “是吗,你往哪儿找?”

  约翰也跟着上车,吩咐司机开车,只剩下童马可一个人站在路边。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

  隔一会儿,马佩霞说:“他会追上来的。”

  我笑说:“我同你赌一块钱。”

  “好,一言为定。”

  马佩霞又问:“他曾向你求婚?”

  “真不幸,是我向他求婚。”

  “什么?”

  “他没有答允,只好作数。”

  马佩霞笑起来,“有这种事!”

  约翰在飞机场与我们道别,我紧紧握他的手,叫他用功读书。

  约翰说:“我仍然是感激的,没有你,我得不到上学的机会,承钰,你间接成全了我。”

  他的双目润湿,约翰自有苦哀,我搂着他肩膀,“回来我们再吃饭庆祝。”

  马佩霞向我递一个眼色,我只得放开约翰。

  感觉上好过得多,这一次与马小姐一起,乃是给她面子,不是给她押着走。

  在飞机上被困舱中,我们谈了很多。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一男一女在长途飞机中相遇,一起吃一起睡,小小空间,无限沉闷,待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可以结婚。

  婚姻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5:01: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作者 主题:回复:[一场情事]圆舞--亦舒 第49楼
haagendazs 离线
发帖:1392
等级:神州独行
积分:1640
注册:2006/11/9
马小姐说放弃功课是最可惜的。“但,如果时间必须用来做更重要的事,又另作别论。”

  她是一位很开通很明白的女士。

  “其实,你与傅于琛并不熟稔。”马佩霞说。

  “怎么会,我七岁就认识他。”我说。

  “你眼里的傅于琛,不过是你想象中的傅于琛。承钰,有很多时候,想象中的事与人比真实情况要美丽得多。”

  “傅于琛有什么不好?”

  “不忙护着他,这次回去,你们自然会有更深切的了解。”马小姐说,“这两年,他仍住在你们以前的房子里。”

  “你们俩没有同居?”

  马小姐面孔忽然飞红,“啐,谁与他同居。”

  我纳罕,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可真是一点作伪也没有的呢。

  “他只得你一个女朋友是不是。”

  “怎么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应当问他去。”

  “别担心,我会。”

  马佩霞沉默一会儿,忽然说:“我也想知道。”

  “看样子,你对他的认识也不够。”

  马佩霞说:“谁认识他?没有人。”

  我认识。只是马佩霞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

  我俩在飞机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吃完一餐又一餐,不知过了多久,飞机才降落陆地。

  双脚一碰到地上,我就知道,不再可能与马佩霞有那样由衷的对白。

  她把我送回家中,然后自己回公寓。

  女佣都换了,两年没回来,一屋陌生的面孔。

  第一件事是回睡房去,推开房门,只见陈设同以前一模一样,对别人来说,两年也许不是一个太长的日子,但对我来说,却天长地久,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坐在床沿发呆。

  马佩霞打电话过来,“他要我同你说,不回来吃饭,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不用,我都吃不下。”

  “明天见。”

  放满一大缸水,取起放浴液的水晶瓶子,打开嗅一嗅,仍然芬芳扑鼻。

  我离开过傅于琛,抑或根本没有?当中那段日子已经消失,两头时间被黏在一起,像电影底片,经过剪接,没有男主角出场的部分放弃。

  我浸在一大缸水中,连头发面孔都在水底,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我们母女俩并没有即时取到意大利人的遗产,他的成年子女因不服气向当地法庭提出诉讼,直闹了一年。

  傅于琛站在我这边,他为之再三惊叹,同马佩霞说:“我们傅家也有一笔基金,指明要第一个孙儿出生,才可动用,但我情愿这笔款子死去,也不要后代,一个人连遗嘱都不被尊敬,还成什么世界,”

  他也为争遗产经过非常冗长的官司,他父亲临终想起他,决定把他一切赠给儿子,他的姐姐们偏偏认为老父去世之前有好一段日子已神智不清,努力在法庭上证明生父是一个疯子,而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伪充者。

  所有这些,只是为着钱。

  自然,他赢了官司,他的律师群也足以下半生无忧无虑地生活。

  同样的情形又发生了。

  马小姐说:“他们是应当生气的……什么也得不到,一定是东方女人懂得巫术的缘故。”

  傅于琛说:“谁叫他们不懂!”

  马佩霞说:“人的思路不是这样想的,没有人会承认己过。”

  “但是老头临终前只想见承钰一个人,他不想见那些子女。他在长途电话中求我,我原本拒绝。但他一直求,声泪俱下。卡斯蒂尼尼族在老头生前为什么不下点功夫?至少找张灵符来贴上,免得老头遭鬼迷,岂不省下日后的官司。”

  母亲与我终于得到那笔遗产。

  我没有见到她,据说她很满意,她对傅于琛说:“承钰那一半,我不介意,他原打算捐给慈善机关,他同我说,他痛恨他的家人,他们把他当白痴,从来不相信他会下狠心。”

  就是在那一年,马小姐开设时装店,开头她并没有把最有名的几只牌子介绍到本市来,本钱太贵,格调太高,利润没有保障。

  马小姐选的货全属中下,质地非常的差,缝工奇劣,但颜色与款式都是最新的,一试身,女孩子很难舍得不买,因为看上去实在太精神太漂亮。

  她赚了很多。

  直到发了财,才渐渐接名牌立万儿,但她一直怀念海盗时期,一百块本钱的裙子标价一千二。

  那一年我并没闲着,太多的人约会,太多地方去,太多嗜好。

  每个下午,傅于琛看着我回马佩霞的公司学习,看着一箱箱的衣服运来,真是引诱,但我永远白衬衫松身裙,意志力强。

  这时候,裤管又开始窄,上身渐渐松,马佩霞找我拍了一大堆照片,替她服装店做广告,那时,模特儿的费用高,她又没有成名,没有人卖账,每个人都不想接她的生意,叫一个很高的价钱,好让她知难而退。

  她退而求其次,找了我,以及一个在读工学院的男孩子来拍照。

  那男孩子才比我大三岁,但鬼主意多得不得了,随身所带的是只破机器,马佩霞看着皱眉头,忍不住手买两只好的照相机给他用。

  就这样,半玩半工作,我们拍了足有一千张照片,冲出来后,连设计广告都一手包办,就是这三人党。

  摄影美工师叫郭加略。

  因为年轻,我与加略有时一天可工作二十小时,有时通宵,他有狂热,我爱玩,累了只往地板上躺一躺。一天之内他可以叫我换五六个发式,化妆改了又改。

  马佩霞来视察时说:“幸亏年轻,换了是我,这样玩法,包管面皮与头发一齐掉出来。”

  照片一刊登出来,马上证明盲拳打死老师傅,行内人非常震惊,马佩霞立即与郭加略签了张合同。至于我,她不担心,“合同也缚不住她。”

  应该怎么形容郭加略呢,他是美的先知,品味奇高,从不钻研,只靠直觉,喜爱创作,拒绝抄袭,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最重要的是他不孤僻。

  郭加略不但努力,更有幽默感,失败再来,一直没听他说过怀才不遇这种话,也许没有机会,尚未毕业就有合同在手,也算是天之骄子。

  马佩霞说:“又一个好青年。”

  我明白她的意思,“他有女友,交了有好几年。”

  “怎么没见过?”

  “他不一定要把那一面给我们知道。”

  “你呢,你有无知心男友?”

  “滚石不积苔,傅于琛都不让我在一个城市好好定居,哪里会有朋友,他分明是故意的。”

  “加略不是很好?看得出他喜欢你。”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马佩霞忽然问:“你是君子吗?承钰,你是吗?”

  “在郭加略面前,我绝对是君子。”

  马佩霞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三人,迅速在这一行得到声誉。在我自己知道之前,周承钰已成为著名的摄影模特儿。

  傅于琛取笑我,“我还以为承钰会成为大人物,一言兴邦,没晓得她靠的是原始本钱。”

  马佩霞说:“她还年轻,你让她玩玩。”

  “这一开头,人就定型,以后也只有往这条路子上走。”

  马小姐说:“也没有什么不好。”

  傅于琛说:“是没有不好,但我原以为傅厦可以交给她。”

  马佩霞笑,“不必失望,交给我也是一样,一幢三十多层大厦还推来推去怕没人要。”

  我知道傅于琛的意思。

  他想我拿公事包,不是化妆箱。

  傅于琛说:“美丽的女子倘若不靠美色工作,更加美丽。”

  他指的是长得美的天文学家、医生、教授。人们始终把职业作为划分势利的界限。

  我终于说:“但那是要寒窗十载的。”

  傅于琛问:“你急着要干什么,有猛虎追你?”

  我微笑,不出声。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如果加上冰淇淋...它们就会更好吃...
用户IP:*.*.*.*
发帖时间:2007/5/6 15:02:00   短消息 编辑 引用
发表帖子 发表投票 回复帖子
共75个,每页10个,5/8页 [1] [2] [3] [4] [5] [6] [7] [8] 首页 | 上一页 | 下一页 | 末页
论坛跳转:

当前位置:首页 > 论坛 > 时尚生活 > 回复帖子

回复帖子
  • 密    码:
  • 主题标题:
  • 图    标:
  • 注意 音乐 强 弱 心 蛋糕
  • (最大4000个汉字) (Ctrl+Enter发表)
  •  
  •  
  • 预览帖子 清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