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色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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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初出茅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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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1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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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北京,杨树把思念的情绪飞散在空气里。在宽阔的大街上,只要是风能够触及的地方,就会有一朵接一朵无尽柔情的飞絮落在路人身上,又软绵绵地飘舞在周围,多情得如修长的手,安安静静地漫天都是。每天清晨,当我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直挺的杨树就开始旋转它的叶子了。阳光从每一个角度晃荡着泻下来,染在猩红色的帘子上,推开窗,看见387拖着长长的车身在眼前悠然而过,坐在里面的人沉默不语,也许都满怀心事。 在学院路边一个小馆子里,有砂锅丸子和醋溜黄瓜的淡香,薄膜桌布上的它们好像在上演一幕怀旧剧。确实它们会勾起我很多回忆的——在一个北京人家里生活的日子。不知西罗园那个温情脉脉的小屋,厚厚的洞穴一样的门帘子是否还留有我的指纹?那整整的一个冬天,开满小吃店的街口曾经有我们成双成对的步履,他高大魁梧的身体,他有点长的头发和帅气的皮靴,就那么熟悉地跃于眼前,在我身边,已经和我融为一体。记得下雪的日子,忘记带钥匙的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他的爸爸接完我的电话就骑车出现在冷盈盈的雪中,那一刻我坐在车后座上,感动得默默地流泪,真希望他就是我的亲人。于是,这里承载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感,一种能够让心灵温热起来的东西。于是,想念北京,就如想念亲人。 而这一切还是过去了,无可奈何地,离我越来越远。就让它埋藏在这样的记忆里,在所有让我想念的时刻温暖我,会比匆匆忙忙吃一顿饭的感觉更能打动心。是谁遇见谁,是谁爱上谁,早已说不清。保存那一点点永远的伤痛吧,相见不如怀念,那一切就是因了远,才会美得这样让我心碎。 穿过政法大学里一个狭窄的院墙,就可以看见姥姥住的红砖小楼。姥姥坐在手扶轮椅里,她的孩子们围着她。在她小小的屋子里,坐满了她的晚辈,可是她已经看不真切。她说现在还好,还勉强能看见我们的影子,再过一两年,眼前就是漆黑一团了。把五个子女抚养成人,对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来说,会是怎样的一种艰难,姥姥从没提起过。我坐在她身旁,真像小时候坐在妈身边一样,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吸索她那种亲人独有的气息。妈第一次带我来,也就是我第一次走在北京的胡同里,是六岁那年。姥姥那时候住在佘家胡同,那是一个多么古旧的四合院,斑驳的木窗,屋里总烧着热气腾腾的开水,还有邻居张姥姥端过来的韭菜馅儿饺子。记得二舅总喜欢给我买糖葫芦吃,我吃不完,他就在旁边陪我,陪我渡过短暂美好的一段甜蜜童年。妈那时候是那么的年轻,她带我到胡同口洗手,到北海看白塔,到颐和园划船。黑白照片里珍藏着她温柔的笑容,仿佛那是不很久以前的事情,仿佛她一直不曾离开这个世界…… 从姥姥家到西直门的路上,干涩的风和尘埃迎面而来,却挡不住眼睛的极力张望,生怕遗漏了哪一节细碎的记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能离这个城市太近的,可是我爱他,出于一种莫名的依恋,没有理由。无论是那些宽阔通畅的大马路,还是堵车狭窄的小街,都教我无端地喜欢,他总那么大气,那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有时很现代,有时又很民族,怎么也有他的道理。他是一个面面俱到,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而且底蕴十足,胸怀宽阔。许多的过往告诉我,如果是你真爱的东西,就千万别离他太过近,于是爱让我离开了这里,因为不想失去我珍爱的那些感觉。 天安门广场又迎来了满月,白天这里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各自做着欢乐的表情,也不知为什么,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无端地快乐。国旗也只有在这个地方,飘扬起来才有魅力。夜里九点灯火辉煌下,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风筝,这在南方是难得一见的风景。我还没给我的小沙燕儿穿上绳子,它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上窜了。北京的风真大啊,一撒手我的风筝就升到高空去了,它拼命地飞上去,我的手几乎是不知所措地摇动线轴,线在我手里不停地被一股力量强拉出去,是风的力量。不用一会儿,小沙燕儿都快没影了,那儿到底是多少米的高空?只听见走过的人都仰面看上去,大多数人的嘴巴都因此而张开了。我手里领着我的线,在宽敞的广场上撒开腿奔跑,发现月亮在那么近的地方,伸手就能掂着似的。隐约看见一个匆匆忙忙路过的男人操着北京音说:“该收了吧,太高啦。”软软的语调,那么亲切和善,低头看时,已没有了踪影。 命运将我带离这座城市,让我有幸在远方默默地注视他,却脱不开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距离可以让这里比现实更美,只是它无法阻隔思念,还有那种知道已永远得不到的忧伤。难怪当我一个人再次坐在颐和园漂浮的小船上,眼中几乎全是过去的幻像,近得伸手可及,近得无法承受。北京,这个我属于又不属于的地方! 强光的广场大灯下面,还是那漫天的飞絮倾泻而下,在这样深色的夜空里它们显得更加苍白,一不留神还以为夏天里下起了雪。没有人在意这样的飞行物,因为它们太安静了,会带来一些优雅或凄美的感觉,在我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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