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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主题:[转贴]走过美国 被推荐到:纽约(New York)简介 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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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转自天涯-旅游休闲,作者:riverfr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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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几句话:
  
  今年二月份开始,我带着一个背包,一顶帐篷,一个睡袋,还有一个便携汽油炉,依靠徒步和搭便车,独自从美国西岸的旧金山出发途经美国西部,中部,在中部的密苏里折向南方,到新奥尔良,再穿越美国南方各州,至佛罗里达改向南,直插位于加勒比海深处,美国大陆最南端的小岛KEY WEST,然后又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从南方到北方,最后在位于美国东北角的麻塞诸塞州结束了整个行程。这次旅行,我前后用了六个月时间,途经二十三个州,总行程约九千公里。
  
  现在,我在纽约。尘埃落定,夜幕深垂,透过哈得逊河边公寓的窗口,隔水想望的是曼哈顿的繁华灯火。尘埃落定,在路上所经历的一幕幕遭遇,邂逅的一幅幅面孔却总是挥之不去。古人说“鉴于止水”,很多时候,对于经历过的人和事,我们往往要离开一段距离和时间后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这样的旅行不算太短,路上的种种见闻遭遇,也还算不太一般。准备一点一点写下来。一路上我都在记日记,照片前前后后照了数千张(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我不能确定将要写的这篇东西会让每个人都喜欢,但我能确定的是;我所写得一切都是真实的。
  
  上路之前的初衷很简单,就是看看自己能不能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走完全程,没想过要写什么东西,但随着脚下道路的延伸,要把在路上经历写下来的念头却一天天不断增长,也越来越坚定。哪一天,当我把这篇游记全部写完之后,那才是这场旅行的真正终结。




[本贴被作者于2007-3-23 15:36:2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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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早上五点左右,朋友将我和我硕大沉重的旅行背包放在旧金山以南150公里的一个叫郝利斯特(Hollister)的小镇,就留下我一个人,赶在旧金山和硅谷一带骇人的上班车流到来之前匆匆驾车回旧金山去了。
  
  北加州二月的清晨,寒冷,漆黑。刚下过雨的地面倒映着这个小镇寂静街道上稀疏的几点灯光。这是个普通而典型的美国农业小镇,短短的一段主街上分布着几家银行,一些店铺和餐馆,仅此而已。整个小镇还在沉睡,而我却已经踏上了我的旅途。
  
  我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在天明之前也无计可施,于是我吃力的背起背包,走进路旁一家刚开门的麦当劳,里面已经坐着几个早起的白人顾客,他们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用惊奇的眼神盯着我,作为一个陌生人,我的东方面孔和硕大的旅行背包足以让他们迷惑。在这么个内陆农业小镇,既非交通枢纽,也非旅游景点,镇上的居民早已彼此相知相熟,而像我这样一个奇异旅行者的出现很自然的会在他们平淡熟悉的生活中泛起一丝微澜。我向他们点头致下意,在四周交织而来的目光中默默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独自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去年底,我从我们大学研究生院以经济学硕士学位毕业。众所周知,美国大学的书不好读,我在读研究生时是深有体会,因为我们系很小,学生不多,教授们自然盯着紧,大家都不轻松。没完没了地研究报告,演示,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庭作业和三天两头的大小测验。
  
  教我们宏观经济学的教授每次总是给我们一大堆家庭作业和指定阅读资料,每周的指定阅读资料打印出来比块砖头还要厚,还要沉。有个美国同学忍无可忍,下课后跑去向他抱怨说;又不光上他这一门课,加上其它课老师们的家庭作业和阅读材料,“我们都没时间睡觉了!”教授透过他那厚厚的眼镜片扫了一眼那个同学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你们都是研究生对吧,作为研究生是没有睡觉这个必要的。”
  
  研究生毕业前必须通过毕业考试,否则无法拿到学位。我们经济系是考两门;《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考试的内容在课堂里只涉及一小部分,其余全靠自学,教授们的说法是,经济学的范围宏大,无法在课堂有限的时间内完全涵盖,而我们是研究生不是小学生,不能什么都靠教授指导。到研究生最后一门课--《研究方法》时,干脆是我们系主任亲自下来执教。我们系主任是个学术有成的女教授,以对学生从无丝毫怜悯之心著称,每次上她课时班上总是愁云惨淡一片,后来甚至有同学不甘忍受,干脆中途退出转系了。
  
  我们那一届班上总共20多人,同学中大多是美国人,然后是来自各个国家的留学生。学业沉重也并非完全就是坏事,至少我们班同学间的关系较于其它科系要亲密的多,因为大家总是不得不成天凑在一起学习,彼此很有种难兄难弟的认同感。周末时不时大家会找个酒吧什么的聚一聚,放松一下。大家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谈谈关于彼此关心的有关学业以外的话题,顺便再骂骂可恶的教授。我们大家都很喜欢这样轻松的场合,无拘无束交流的方式,于是这样的聚会成为了我们班的传统,即使到我们毕业之后。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五晚上,我们这帮老同学又相聚在与旧金山隔着一个海湾相望的伯克莱市中心的一个啤酒屋。这个啤酒屋叫丘比特(Jupiter),里面供应的都是他们自己酿造的啤酒,在当地颇负盛名。这时我们都已毕业,到了一起自然谈论的多是各自将来的打算。班上不少同学决定继续入博士班深造,经济学在美国很吃香,如果有个博士学位,那找一个好工作简直易如反掌。也有不少同学则打算先找个工作再说。当大家谈来谈去问到我时,我说:“总算从学校熬出来了,我现在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大概会先去旅行一段时间。”众人都颌首称是,然后我接着说:“我要徒步和搭便车穿越美国,从旧金山走到纽约去。”这话顿时在众人中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坐我对面的日本女同学裕子听完先直盯盯瞪着我,然后一把拽过旁边和别人谈得正欢的美国男友贾斯汀,大惊失色的说到:“贾斯汀!你听到没有,翔要一个人靠走路和搭便车到纽约去。”贾斯汀大叫一声:“什么?!你开玩笑吧。”他看看我,非常语重心长的样子对我说,“你要真想去纽约,干嘛不去买张飞机票?那容易多了。”我笑笑说:“我想一个人用这种方式过去,而且我就是刻意不要让它太容易,再说我想这样的旅行一定会非常有趣。”贾斯汀看着无可救药的我,摇摇头说:“伙计,让我来告诉你,美国是个很大的国家,有非常多的变态和疯子,你知道你会有多少麻烦吗?而且你要知道,全美只有三个州搭便车是合法的,条子们会很乐意把你扔到监狱里去。”我还是笑笑说:“我调查过了,没那么恐怖,再说我是个男人,遇到麻烦知道怎么对付。”贾斯汀再次摇摇头说:“随便你怎么说,不过你就算去搞辆自行车骑过去也比这要强呀。”
  
  消息传开后,周围关系远些的朋友多会含蓄的说句;你挺勇敢的。关系亲密的朋友则直接说;你疯了?!当然更多的人都没把我的话当真,他们大概觉得我是酒喝多了,虽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还没喝多少。当众人欢聚而散,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时,我也正式开始按部就班的为将要的旅程做着各种准备;购买路上的背包,睡袋,宿营用的防水垫,便携式炊具。准备各种可能用的上的地图。查询各州关于搭便车的具体法令。上网络和图书馆收集其他旅行者的故事和经验,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锻炼身体,每天坚持长跑,有机会就到野外进行长距离徒步跋涉。把家里不需要的东西处理掉或寄回国等等。在一步一步准备的过程中信心不断增长,对于整个旅程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不曾有过一丝动摇和怀疑。
  
  可是当我终于来到了路上,将要开始我的旅途时,身处这个陌生的小镇,我才发现一切不是当初以为的那么简单,虽然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也曾经在心中无数遍想象猜测过踏上旅途第一步时的场景,而此时此刻,当我实实在在站在漫长旅程的起点时,却并没有那些浪漫和豪迈,有的只是浮于心中或隐或现的忐忑和四周无尽的黑暗。
  
  一个穿着布满油腻和污垢连体工作服,满头杂乱金发,脸膛通红而又粗糙,体格健壮的中年大汉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大声对我说到:“嗨!我叫强尼,你是在旅行吗?”我答道:“是的,我打算横穿美国到纽约去。”强尼似乎很吃了一惊,然后就问我怎么会来这里,要待多久。我只好坦白我刚到这里,对此地还一无所知,自己也并不清楚。于是他说镇上有个慈善机构,如果我打算在此地待几天的话可以在那里得到免费住宿和食物,他又详细告诉我具体地址和路线,末了对我说:“你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样可以为你下面的旅途省些钱。”强尼是个农业机械修理工,他在这里等他同事来开车载他去一处酒店修理输水管。我们聊了会儿,他同事就来了,强尼离去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到:“祝你好运,伙计!”
  
  目送强尼走出麦当劳,夜色已经褪去许多,心中也安稳了些。这时一个衣着体面的高个子绅士走到我桌旁,他刚才一直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看报纸,想必听到了强尼和我的对话。他俯下身,用柔和的腔调告诉我,如果要去强尼所说的那个地方,有公共汽车可以直达,不需要步行。他告诉我公共汽车站方位,以及下车地点。在确认我没有问题之后,他才离去,离去前,他用友善的目光看着我说:“一路平安。”
  
  等到天色大亮,我站起身,正准备离去,一直坐在餐厅另一头的一个文弱的年轻人匆忙走上来,我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虽然他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他塞给我一本显然已经有些年头的精装小册子,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本袖珍版圣经,纸面贩黄,其间写满了前面那些阅读者们密密麻麻的注释和下划线。 “愿上帝与你同在,”他说到。
  
  我来到小镇边上的公路上,乡间的旷野在经过一夜骤雨后,澄明空旷。镇子东面是戴勃洛山脉(Diablo Range)。加州干燥的气候使得这里多数的山脉不长树木,一年中大多时候是光秃秃的一片焦黄,只有在雨水较多的冬季,返青的杂草和灌木丛才会给山脉染上短暂的绿色。今年充沛的降雨让戴勃洛山脉得以在明亮的天际划出一道绵延不止的绿色波浪。山后,太阳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虽然有山脉阻隔,但山脉却阻隔不了朝阳投射在天空云朵间的万道霞光。眺望着东方的天界,忽然没有了刚开始在黑暗中的忐忑。或许在麦当劳与众人短暂的邂逅缓解了我的不安,或许是眼前雄浑壮丽的霞光与山脉给与了我憧憬和激励。一瞬间,心中充满地了激动和喜悦。横断美国大陆,从西海岸到东海岸,从太平洋到大西洋,穿越数千公里,独自走过那些只在地图上读到过的高山,峡谷,荒野,平原,乡村,城市。这一天我等待了很久,而现在,我终于站在了整个旅途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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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最初的旅程却不是想象的那样顺利。我原来打算沿着加州风光绮丽的海岸线从北加州一直步行到南加州去,可北加州今年的降雨量创下纪录,连绵不断的冬雨将我迟滞在旧金山湾区一带。我并不想每天都在寒冷的野外被瓢泼大雨淋得透湿,对这种经历我毫无兴趣。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在当地找个工作临时做做,等到天气转好些再走。刚好当地一家中餐馆在招侍者,我便前去应娉。
  
  那是一对华人老夫妻开的餐馆。餐馆不算大,在郝利斯特主街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进去是个大堂,错落摆放着十来张小方桌和两三张大圆桌,四周墙上挂着一些在旧金山唐人街小店里到处可见的中国风格的廉价装饰品。墙上的装饰品和大红对联虽然很新,却显然有违店主所愿,愈发衬托出地板上旧地毯的寒酸,和四周褪色墙纸的灰暗,刚走进去时,总觉得店内的气氛更适合做古董店,而不是餐馆。看了看菜单,都是些和其他那些遍布美国城乡的大小中餐馆一模一样的内容,什么甜酸肉,左公鸡,牛肉炒芥兰等在美国人尽皆知,但我在国内却闻所未闻的所谓中国菜。
  
  我以前读书时在餐馆打过工,一切都是驾轻就熟,他们试用了我半天就要了我。店不大,生意一般,老板很少来店里,倒是老板娘整天都在看店。老板娘是个高个子,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看得出挺爱打扮的。其实她在店里也没有多少事可做,只不过整天板着脸坐在店内收银台旁的桌子边,偶尔来了熟客,才马上换个笑脸上去殷勤招呼,完了再回来重新将脸板上坐下。店里除了中午和傍晚一段时间以外,基本不忙,外面由我和老板的侄儿媳妇两人打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这家店从早上九点半一直开到晚上九点,中间没有休息的时间,一天将近十二个小时都不得不待在店里。我既不打算在此长做,所以也不去计较。很多时候没有客人,也无事可做,这时候我多靠着大堂一边的墙壁,盘算着自己的心事。老板娘的那张板脸让我失去了任何与之接近的欲望,再加上看着窗外低沉的乌云和绵绵不绝的冻雨,想着自己的旅程,我在店里就愈发显得沉默寡言。每天我都会查当天报纸的天气预测专栏,看着卫星云图上从北太平洋一波一波不断涌来的寒流云层,心中焦急而又无奈,我这时本来应该走在朝向纽约的路上,可却在这个陈旧阴暗的小餐馆中虚度着时间。
  
  因为这个餐馆地处偏僻,所以有为餐馆员工提供住宿,这是在美国中餐馆的一条不成文规定。大城市里的餐馆都一般不提供住宿,但在小城市和偏远地方的中餐馆则都会免费提供员工住宿。我和厨房里面工作的两位员工就住餐馆附近的一条街上,老板给员工租的一栋两层楼房里。虽然是楼房但实际面积却很小,楼下有一间厅房和一间卧室,二楼面积只有一楼的一半,只有一间卧室。一个河北来的姓王的厨师就在楼下厅房里搭了个床,尽管大家就在边上来来往往,但他倒不在乎,据他自己说他喜欢看电视,而楼里唯一一台电视就放在厅房里。楼下的卧室老板娘不给人住,说那是给女员工准备的,虽然店里并没有女员工。我则和在厨房给大厨打下手的老周一起住在二楼的卧室里。
  
  老周是云南人,一米八五的个头,瘦高精干,为人却很随和平稳,在店里有时被老板呼来喝去也总是笑笑,一幅不在意的样子。晚上下了班回家,光徒四壁的卧室里除了两张床垫一张桌子就一无所有,忙完一天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躺在床垫上聊聊天而已。聊着聊着,当他知道我父亲是名老军人,我小时候在军营里生活过时,他一下子高兴起来,告诉我说他也当过兵。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文革时入伍,在云南边防部队待过十多年,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后来才转业到地方当老师。军队这根纽带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让我们彼此立刻产生了亲近感。
  
  每晚老周都和我聊起他在79年自卫反击战时的经历,当时他是排长,一次率全排冲锋,他冲在最前面,结果他没事,反而是跟在他后面的两个班长都先后触雷受伤。还有一次他伏倒在草丛里观察敌情,他的通信员发现一根地雷绊线就横在老周眼前,而老周自己却还没看到。老周心有余悸的对我说:“当时我要是动作稍微大点就完蛋了。” 战争中他的排全部28人死伤17人,而老周自己却毫发未损。老周每每谈起这些经历,总是感叹自己命大。战后,老周升为连长,因为他所属边防部队,所以就一直驻扎在前沿,没有远离过战争,而且守卫的正是著名的者阴山。老周带兵有一套,他们连被指定为机动连,防线上哪里有问题就由他的连顶上去。只是一次军区一个部门的领导下来视察部队,因为集合时士兵们慢了一些,上面的领导大发雷霆,老周见不惯自己的士兵受如此委屈,便也大声顶斥回去:“你们这些官老爷也不能把我的兵不当人!”上面首长当然大怒,要处分老周,后来还是老周军分区领导想方设法把这事给压了下去。但老周这样的性格自然不适合在军队里长待,没多久他就转业回家乡,到一家中学做了体育老师。听了老周的经历,我对他肃然起敬,真想不到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能遇到这样一位老军人,听到他那些不同寻常的故事。可再想到白天在厨房里,老周在老板大厨大呼小叫声中忙碌而又任劳任怨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千。
  
  老周才五十出头,却已早早的办了退休,然后通过在湾区的美国亲戚的关系办了半年探亲签证。他告诉我,他来是想看看美国是个什么样子,在亲戚家住了段时间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想太打扰亲戚,就自己通过当地的中文报纸的招工广告,想找个管吃管住的活儿。老周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厨房工,得一样一样从头开始学,着实受了不少老板大厨的气,但他告诉我说:“没有啥子了不得的,忍忍就过去了。” “就是挣点钱,等签证最后一个月,把工作辞了,去报名参加个旅行团到美国各地耍耍,给家里的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买些东西回去。”老周很知足乐命的说到。
  
  每天早上我都是六点多就起来,趁着餐馆开门之前一两个小时到镇里四处走走,郝利斯特实在是个不大的地方,没两天就让我四下逛了个遍,再也无处可去。一天早上,我又早早起来,无所事事的站在宿舍园子前的人行道旁,看着过往稀疏的车辆行人发呆,一个小女孩骑着辆自行车从旁边人行道过来,小女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满头卷曲的黑发,轮廓鲜明的大眼睛和翘翘的鼻子,非常可爱。小女孩无邪天真的看着我,嘴里吱吱呀呀的说着些什么。我也低头,有趣的逗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叫什么名字。这时一个蓄着络腮胡,戴付眼睛,面貌和善的中年白人男子走来,友好的对我打个招呼,然后俯下身对小女孩柔声说到:“蕾娜,不要打扰这位先生了,我们回家吧。”我于是问道:“这是你女儿吗?她真可爱。”中年男子听我夸他女儿,显出很开心的样子,我们随后互相攀谈起来,我得知他叫菲利浦,就住在我们宿舍旁边。他是这个镇上高中的老师。当他知道我是中国人,正准备横越美国时,他高兴的告诉我说,他们全家几年前在阿塞拜疆居住时也遇到一个正沿着丝绸之路独自旅行的香港女孩子,他们和这个香港女孩子成了朋友,后来那个香港女孩子回香港后还写了本书,其中提及了在她在丝绸之路上与菲利浦一家的偶遇。那个香港女孩子把书寄给了他们,可菲利浦无奈的把双手一摊说到:“都是中文,我们也看不懂说了些什么。”说到这里,菲利浦转身回家想把那本书找出来给我看,可是一时却找不到,而我们又都彼此忙着要去上班,于是菲利浦邀请我下礼拜二,我们餐馆店休日时到他家吃晚饭,把那本书找给我看,顺便我们还可以好好聊聊,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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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郝利斯特的这家中餐馆干了快一个礼拜时,店里忽然有不少人打电话来应征侍者的工作,我心里觉得奇怪,因为店里看不出缺人手的样子,也不知道这老板两口子在搞什么名堂。但我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表露在外面,因为我其实根本就不太在乎。倒是老板娘自己后来有些稳不住,主动来找我,把板着的脸尽量收一收,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别看我最近又在招人,你不用担心,我们两口子下个月要回国,我侄儿媳要来顶我的位子,所以还需要一个人。你做的不错,我们也满意,你就安心在这做好了。”我听了只是点头称是。
  
  晚上回到宿舍和老周聊起这事,老周就和我说起一件事。以前店里的员工都住在老板家里,老板家是在镇郊的一栋大花园洋房,可是有次老板家掉了三千美元,老板怀疑是住他家餐馆员工干的,这些员工有的有合法身份,有的是偷渡过来的,比如楼下厨师老王。因为在美国雇主雇佣偷渡者也算违法,老板也不敢报警声张,他们一家对有合法身份的员工不敢怎样,就对是非法偷渡来的员工下手,连哄带吓,让老王和另一个没有身份的员工各掏一千五百美元出来,否则就要把他们交给警察。老王他们两个在美国举目无亲,不知就里,只得乖乖掏钱。我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恶心,这也太黑了,这老板两口子来了美国二十多年,儿女们都在这边长大成人有了体面的工作,他们自己也是好房好车一样不缺,却对两个穷打工仔做出这等事来。一千五百美元对于老板他们其实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老王这样偷渡过来打工仔却是个不小的数目。老周给我看过他的工资单,每天工作十一个半小时,每周休息一天,一个月下来却只拿得到一千三百美元,我替他一算,他实际工资是每小时四块四毛钱,而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定最低工资是六块七毛五。我摇摇头,各种各样的老板我见过不少,但象这样的也实在太过分了。
  
  第二天,店里来了一个新的女侍者,名字叫丽丽,个子娇小,约三十多快四十岁的样子。她自称是台湾人,听她讲中文确实带着一些口音,但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等听她和来吃饭的客人聊天时我却很是一愣,她的英语流利正确,而且是百分之八正宗的美国口音,丽丽告诉我她一直都在中餐馆打工,这实在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知道,不管从大陆香港台湾仍何地方来美国的华人,一直都在中餐馆这样的环境里打工的华人不可能会说一口如此地道的英语,甚至我认识的那些名牌大学英语专业毕业的留学生里也没见过能和她的英语口语相比较的,如果能说象她那样地道英语的华人根本没必要到中餐馆来打工。可看着她麻利熟练的替客人点菜上单的样子又不象有假,想来想去我也琢磨不透个所以然来,只能暗想;这个女人看来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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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接触了一会儿才发觉丽丽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她待人真诚,也没有什么心机。我们一起负责外边大堂,她很积极配合,所以我们一起做的挺默契。最后快打烊时,我在打扫大堂后面的厕所,丽丽走来悄悄问我,“这里每天都是这么少的客人吗?那可和老板电话里说的不一样。”我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在美国的中餐馆干端盘子这一行,主要收入就靠小费。这家餐馆一天也就付我三十块美元底薪,虽然很少,象加州这边侍者的底薪据说还算不错了,听一个在纽约一带打过工的朋友告诉我,在纽约,干上一整天十二小时,餐馆付给侍者的底薪才十美元,不少餐馆甚至一分没有,侍者收入全靠小费。在纽约餐馆,当客人付账时侍者们都跟狼似的在一旁盯着,若有人胆敢不付或少付小费,那侍者敢追出门去当面要。所以在美国端盘子,虽然累,但每个人都希望尽量到繁忙的餐馆打工,虽然苦点累点,可是越忙意味着收入越好。
  
  我工作的这家餐馆地处小镇,客人不多,餐馆档次一般,小费自然好不到哪去,每天好则五六十美元,差则三四十美元,一天全部收入加起来鲜有过百的。丽丽看着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用很认真的面孔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出来做工,大家都很辛苦,这个地方小费这么少是不行的,那我们辛苦打工还有什么意思?”我为她的真诚感动,却又不好向她解释我在这里做事的真实原因,只好哼哈应和着,丽丽接着说到:“我一来就看到了,我在很多餐馆做过,这里档次不高,客人是不会付好小费的。”对着她的滔滔不绝,我无言可对,心里却说:“要不是这鬼天气,我早不在这里待了,看天气预报说,估计这还得持续一个多月,你不高兴,我还不痛快着呢。”
  
  下班大家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尽量和颜悦色地对我说:“现在有丽丽来了,你们两个好好配合,安心在这里做下去,我们就可以安心回国了。”而我听了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也不多言语,只是哼哼哈哈,点头称是。吃完饭,回到宿舍,我刚洗完澡,意外的是老板却来到宿舍找我。
  
  这个老板个子不高但身板壮实,宽脸膛,一双大手看得出来也是苦出身。平时他来店里不多,但来店里时总是一付中气十足的样子。听老周他们说过,老板的父亲早年去了台湾,后移民到美国,文革后才把留在河南乡下的子孙后代们弄到美国来的。据老板自己讲,他兄弟一大堆,只有他一个人辛苦劳累混出个样子终于有了自己的餐馆,他的兄弟们到现在还都在替别人打工。
  
  老板把我找到楼下厅堂坐下,数出两百美元递给我,说是我这一周的工钱,他等我接过钱,然后说道:“你也看到我们店里现在多了一个丽丽,其实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人,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下个月回国时你再来?”我听了先不回话,看了他一眼,才淡淡的说:“老傅,你这样不太好吧,你太太半小时前还让我在这里安心做下去,这么快就变卦了?再说在美国可不是这规矩,老板就算要炒员工鱿鱼也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通知。”老板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大声吼道:“我有什么不对的,我一个老板还没权利让底下人走路?”看他那幅色厉内荏的样子,我站起身,慢慢对他说到:“随便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回楼上卧室去了。
  
  到了楼上,听他在楼下继续咆哮了一阵,后来终于按耐不住,气冲冲爬上楼来,一屁股坐到我床垫旁边的椅子上,盯着我说:“你小子什么意思,你要想怎么办!”我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既然大家都在美国,老傅那我们就照美国的规矩办呗。”他听了满脸涨得通红的吼到:“我从来没见过你小子这样没规矩的,‘老傅’也是你能叫得。”我不紧不慢地回到:“噢,今天就算美国总统在这我也照样叫他‘布什’,那老傅你倒说说看我该称呼你什么才算是有规矩呀?”他听了更是咬牙切齿,一双大手在我四周不断挥舞着说:“就象你这样的,我年轻时候早就拳头去打过去了。”我一笑,“没问题,老傅,你想打就打,我保证不还手。”他听了却只把手收回去悻悻然道:“这是在美国,不然我早就打了。”我就接到:“噢,你也知道在美国得守美国的规矩,不过你今天做的可不怎么地道。”他一听又吼叫起来:“我怎么不地道了?我只是让你先回家休息一阵子,等我们回国了你再来。”我听了马上板起脸来,“那是不是等你们从国内回来我就又该回家休息去了呢?老傅,你以为我是你们的奴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看着他又要开始吼叫的样子,我向他摆摆手,“老傅,今天我们推心置腹谈一谈,你作为老板不是不可以炒我鱿鱼,但没有象你这样搞突然袭击的。将心比心,如果我今天就算要辞工,也会提前通知你,等你找到替补后再走,不会让你有麻烦。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做事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哪里有象你这样的。”他听了显然非常不痛快却又无话可说,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我不需要你给我说这些道理,我儿子都比你大了,还用你来教?”我说到:“不错,你也有儿子,听说你儿子在美国公司做事,再将心比心一下,今天如果你儿子的老板这么对待他,你做父亲的会是什么感受?”我又补上一句“不要把别人的儿子就不当人看。”
  
  这位傅老板今天兴冲冲而来,大概以为把工资一递,我就会像前面所有那些员工一样自己乖乖卷铺盖走人。没想到看上去沉默寡言的我,却居然不是个善主,他既唬不到我,反而被我轻一句,重一句的搞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我是吓唬他呢,还是真要到劳动局,法院,或者其它什么机构去找他麻烦,闹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只得一脸怒气的离去。
  
  老周一直坐在我们后面不动声色的听着,等老板走后,他高兴的对我说:“过瘾,他以前对别的员工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这次让你给收拾了。”我说:“我可没想过要收拾他。老周,昨天听你说了那些事我其实就不想再干了,和这种人一起做事感觉不太好。当时我还心想就他们这样其自以为是,软怕硬早晚也得被人修理,没想到今天居然自己往枪口上撞。”过了会儿,住在楼下卧室的丽丽悄悄上楼来,进了我们房间,掩好门对我们说:“刚才你们吵架我在下面都听到了,这个老板心不好,我也不要做了。”我忙说到:“丽丽,这事与你无关,他们是不要我了,你要想做是没有问题的。”丽丽听了使劲摇摇头:“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你和老周都是读书人的样子,是好人。这里老板心不好,给他们做事早晚要吃亏的。”
  
  傅老板这么上门一闹,我反而如释重负,刚好这两天雨水少了些,盘算着可以就此离开,重新上路了。和老周丽丽聊了会儿刚才的事情,觉得没劲,就转了话题,聊起了我一直好奇的,丽丽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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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字,怎么没有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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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是个很喜欢说话的女人。我们东拉西扯聊了会儿,就顺话题问起她哪里学的英语,这才知道丽丽是在美国长大的原来。丽丽的父母移民自台湾,但她刚出生父母之间就出现了问题,丽丽遂被一对住在科罗拉多州的白人夫妇收养,她是从小在完全与华人世界无缘的环境中长大。丽丽的养父母虽然收养了她,却对她并不是很好,丽丽说: “他们只对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女好,一点也不在乎我。”“我十六岁离开了那个家,就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也许我的养父母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了吧。”
  
  丽丽离家后就独自一人到处漂泊,直到二十岁时在美国南方遇到她在餐厅做厨师的前夫。丽丽的前夫也来自台湾,丽丽是从她前夫那里学的中文。“我二十岁之前根本就不会说中国话,连中国菜都没吃过,什么糖醋排骨,炒青菜,听都没听过。”“第一次到旧金山吃到中国菜时我高兴死了,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丽丽在二十岁之后又重新在华人的世界里找到了归宿,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圈子。她喜欢吃中国菜,喜欢中国男人,“我交过很多男朋友,白人,黑人,拉丁裔。最后还是觉得中国男人好。体贴,关心人,吃饭时都会替你买单。老美可不是这样,我以前有个白人男朋友,我们分手时他把以前一起出去吃饭旅游的账单拿出来要我分摊,我告诉他‘去死吧!’”丽丽后来和她前夫移居到旧金山,甚至自己开了家餐厅。从二十岁开始,丽丽学会了流利的普通话,闽南话,会用挺不错的汉字写中文菜单,她甚至还能说不少广东话,在我看来她简直是个语言天才。不过后来丽丽和她前夫离了婚,丽丽说是因为她前夫脾气太坏的缘故。之后她似乎就一直以加州为中心,在美国各地中餐馆中打工为生。
  
  第二天是星期二店休日,我本来和上礼拜刚结识的菲利浦约好到他家吃晚饭,可是我既然不在餐馆做事了,自然也无法再住在餐馆的宿舍里。一大早,我把东西收拾好,背着包去按菲利浦家的门铃,向他道别。刚好菲利浦正要出门去学校,他问明情况后依然坚持要我依照约定,晚上一起吃饭,他说我晚上可以住在他家的客房,我听了也欣然答应。菲利浦把我引进门,介绍他太太伊蒂斯与我认识。伊蒂斯也很热情,不过他们白天都各自有事,约好晚上再见,我就把背包放下回去找老周丽丽他们去了。
  
  见到老周,他告诉我,早上我一走,老板就派他在厨房当大厨的侄子来打探我的动向,看来昨晚他回去果然是没睡好。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告诉老周我要去旅行,没工夫和他们计较,不过这次就是要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收敛一阵子。我让老周把有老板签字的工资单收好,给了他我的手机号码。告诉老周,老板要是想欺负他,不用怕,直接打电话给加州的华人劳工权益协会,或者告诉我,“到时我替你写封信给当地劳动局,有他们好瞧的。”
  
  白天的时候丽丽来告诉我,她已经决定明天就把这个工作辞掉,而且她在旧金山以北一个叫佩塔鲁马(Petaluma)的地方认识一家广东餐厅的老板,现在刚好要招个两个侍者,她和那个老板说好了可以带我一起去。我看着她苦笑地坦白道,我要去旅行,在这打工是因为天气不好,路不好走才没办法的事。她却并不能理解我所说的话和要做的事,反而很严肃的对我说:“你不能这样只想着玩,男人就要做工赚钱,不然都不会女人要喜欢你的。”面对着她的一脸真诚,我真是无言以对。正琢磨着该如何让她明白我不是在“玩”,这时我的胃却开始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我有慢性胃病,天气不好时就老会犯病,特别是天冷的时候。其实就在我出发前的一个礼拜,我的胃病就已经很严重地犯过一次了,那次差点让我推迟了整个行程。胃疼马上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对丽丽说:“好,我去。”丽丽一听我终于听了她的话,立刻高兴起来,忙着打电话通知那家广东餐厅老板。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菲利浦家,大家都回来了。伊蒂斯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菲利普说他们一家平时吃得随便,不过伊蒂斯今天决定做顿标准的美国式晚餐来招待我。
  
  晚餐桌上,我们边品尝着伊蒂斯做的煎的小香肠,蔬菜色拉,烤土豆,喝着加州特产的红葡萄酒,边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菲利浦和伊蒂斯都是在加州出生,伊蒂斯是个画家,不过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还在不断学习中。”她性格沉静朴实,但有一双泛着坚毅目光的蓝色眼眸。菲利浦从加州州立大学拿到社会学硕士学位后就去了美国东北的新英格兰,在新罕布什尔州做了许多年的广播节目主持人。后来他辞掉工作,到世界各地,特别是中亚一带工作旅行,主要是做英语教师。他和伊蒂斯都是再婚。在美国,让我非常吃惊的一件事就是,我所认识的美国人,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父母绝大多数都离过婚,不少人还不止一次。所以大家谈起这些事来也毫不隐讳,只是当成件及寻常的事而已。菲利浦和伊蒂斯之间有一儿一女,儿子欧文九岁,是个非常腼腆英俊的小男孩,女儿就是可爱的蕾娜。
  
  我和菲利浦聊起当天的新闻,伊朗示威群众焚烧了奥地利大使馆,进而聊到中东局势,布什的战争,以及穆斯林愤怒的报复。菲利浦不满的说到,“布什宣称要把民主带到阿拉伯世界,可是讽刺的是,从阿富汗,到伊拉克,再到巴勒斯坦,当地人得到民主却更加仇视美国。”菲利浦接着说道,“布什每天晚上九点就上床睡觉,而且能睡得非常安稳,真是难以相信,我想他一定是个头脑非常简单的人,如果我要是总统,每天面对如此众多的严峻的问题和挑战,我大概是没法睡得着的。”我说到:“世界本来就是这个这样。翻开世界史,人类就是这样互相杀来杀去,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借着上帝或者正义的名义,杀自己的敌人,杀与自己敌人有关或者无关的人。”停了会儿,我接着说到:“不过我们这个时代好像尤其糟糕。”
  
  菲利浦和我谈起他在海外以及美国的教学经历,然后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现在这些年轻人对于社会正义和是非没有什么感觉,”他在镇高中的学生们许多不是用人品性格来衡量一个人,他们热衷的只是以服饰和外表来评判一个人是不是够“酷”。菲利浦说他现在很少看电视和报纸,因为每天上边都充斥着各种坏消息。从言谈中我能感觉出他对这个杂乱纷烦时代的无力感。菲利普告诉我,他已经决定辞去教师的工作,把加州这边的房子卖掉,全家搬到马萨诸塞去,他在那边的乡间买了一处山林和一家小旅馆,决定重新开始一种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平静生活。
  
  菲利浦从书架上找出那本他说过要给我看的香港女孩子的游记,我翻了下,是一位叫邹颂华的香港女孩子的书。她在2003年独自一人从雅典出发,穿过土耳其,沿着丝绸之路花七个月旅行到新疆,手指一页页翻动着这本不普通的游记,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说不定这场旅行完了也可以写本这样的书。”菲利浦告诉我,他们一家和这位姓邹的女孩子相遇在阿塞拜疆,当时菲利浦在那里当英语老师。“我们大家在阿塞拜疆成了好朋友,一直都保持着联系。”菲利浦边说边疼爱着抚摸着坐在他腿上独自玩耍的蕾娜的满头乌黑的细卷发,“而且我们还在阿塞拜疆得到了这个小天使。”蕾娜原来是三年前菲利浦夫妇从一家阿塞拜疆的孤儿院收养的弃婴。伊蒂斯告诉我,当时她就在那家孤儿院做义工,蕾娜被收养时是个残疾婴儿,她当时整个左边的手腿都不能活动,或许这应该也是她被遗弃的主要原因。菲利浦夫妇收养蕾娜后一直都坚持给她治疗,到现在本来不能动担的左侧手脚都恢复正常了不少,可以自己走路,玩耍。菲利浦似乎很享受我们之间的交谈,晚饭后,伊蒂斯招呼孩子们睡觉去了,而我和菲利浦则一直坐在饭厅桌子旁聊到深夜。
  
  第二天大早,我和菲利浦一家道别,他们一家送我到门外院子里,加州早晨明晰的阳光和二月清冽的空气愈发显出小镇的安静,我们大家一起合影留了念,菲利浦握着我的手说:“你到了纽约,麻塞诸塞也隔着不远,一定再到我们的新家来。” “会的,我向你们保证,”我答道,“你们是我在整个旅途的起点遇到的第一家美国人,也将是我在整个旅途的终点访问的最后一家美国人。”

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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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别菲利浦一家后就走到小镇上和丽丽约定好的地点,等她去餐馆辞掉了工作,开车来和我会合。一会儿丽丽就来了,我跳上车,随着她向300多公里外的佩塔鲁马飞驰而去。上了北行的101洲际高速公路,看着窗外快快黝黑宽广,刚刚犁过正等待播种的草莓田,想起我本来要去的方向是南面,可现在却是在往北,不禁摇了摇头。
  
  我在佩塔鲁马也只待了不长一阵子。丽丽带我去的那个广东餐馆还算可以,比在郝利斯特的那家餐馆强不少。老板是香港移民,他倒也不是非常难处。这个餐馆客人多,工作忙,收入也好不少。不过没做上多久我就在席卷北加州的新一轮寒流中不幸中招,先是感冒,后转为急性气管炎,整天没日没夜剧咳不止,我大概有七八年没有病得这么严重过。这样子什么事也做不了,只好辞了工作,回到旧金山湾区,到朋友家养病去了。
  
  不过在佩塔鲁马打工的这段时间里,我却得以结识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老先生--杰瑞 普莱斯。那是一天中午,大约快到三点,餐馆终于过了午餐高峰闲下来的时候,门外不紧不慢走进来一位瘦高的老者,满头银发梳理得丝毫不乱,嘴唇上留着两撇精心修饰过的八字胡,衣着整洁讲究。他吃饭时,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就一边吃饭一边和我聊起天来。他显然是个友善健谈,而又充满好奇心的人,我们聊得很投机,杰瑞居然会说一点中文,他说他对中国很感兴趣,二十年前就开始自学中文,而他现在的妻子就是华人。
  
  杰瑞今年72岁,在当地一家投资公司工作,但他同时又是个登山家,攀登过不少著名的山岳,而他现在正准备去攀登珠穆朗玛峰,创造成功登顶最年长者的世界纪录。我一听,眼睛一亮,登山也是我的一项爱好,我读书时经常开车离开城市到野外去爬山。随着交谈的深入,我和杰瑞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共同点,彼此倍感亲切。他是一个叫做“珠穆朗玛和平计划(Everest Peace Project)”私人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成员来自各个国家,具有不同的宗教文化背景。他们希望通过攀登珠峰来促进人类理解,宣扬世界和平,2008年北京奥运的时候这个组织还准备协助传递奥运圣火从珠峰进入中国。当他得知我要横穿美国大陆时,点头称是,用中文指着自己说:“我是‘老疯子’,”又指着我说:“你是‘小疯子’。”说完彼此都大笑起来。
  
  就这样我和杰瑞成了忘年之交,后来我到朋友家养病时,还专门回佩塔鲁马去看过他,见面时他非常高兴,不过因为我病还没好,依旧咳个不停。他满怀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握手,因为今年四月我准备要去登珠穆朗玛峰,所以必须得十分小心,不能得病。”我们在他办公室聊了一上午,讲起各自人生和家庭的故事。当他得知我也梦想有一天能去攀登珠穆朗玛峰时,马上说他认识很多专业登山家,也有不少这方面的关系,如果我需要,他很乐意为我引见。中午他请我吃饭时,还把他住在加州海边一个小城的女儿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让我路上路过那里时去找他女儿。分别时,杰瑞用他坚实的臂膀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全然忘掉了我此时还是个病毒携带者。
  
  当我抵达纽约开始写这篇游记时,特意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杰瑞。电话那头还没等我说话就传出杰瑞抑扬顿挫,节奏分明的中文:“你还好吗?我的朋友。”
  
  杰瑞告诉我由于他的年纪,登珠峰需要特别协助,但这次他没有筹募到足够的基金来支付必须的开销就只好放弃了,不过他还是借机会去中国旅行从南到北旅行了一场,他告诉了我对各地的印象,在广州他居然遇到了我母亲工作单位的人,他高兴的对我说:“我向他们提起你妈妈的名字,他们居然认识你妈妈。”我向他提及到我现在再写这篇游记时,他不仅慷慨的允许我用他的名字和照片,还特意用电邮专门寄了两张给我。在电话里他说:“明年,我准备去西藏,去徒步绕行岗仁波齐,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杰瑞与朋友在加州夏斯塔峰(Mt.Shasta)。


[本贴被作者于2007-3-23 17:48:3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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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别菲利浦一家后就走到小镇上和丽丽约定好的地点,等她去餐馆辞掉了工作,开车来和我会合。一会儿丽丽就来了,我跳上车,随着她向300多公里外的佩塔鲁马飞驰而去。上了北行的101洲际高速公路,看着窗外快快黝黑宽广,刚刚犁过正等待播种的草莓田,想起我本来要去的方向是南面,可现在却是在往北,不禁摇了摇头。
  
  我在佩塔鲁马也只待了不长一阵子。丽丽带我去的那个广东餐馆还算可以,比在郝利斯特的那家餐馆强不少。老板是香港移民,他倒也不是非常难处。这个餐馆客人多,工作忙,收入也好不少。不过没做上多久我就在席卷北加州的新一轮寒流中不幸中招,先是感冒,后转为急性气管炎,整天没日没夜剧咳不止,我大概有七八年没有病得这么严重过。这样子什么事也做不了,只好辞了工作,回到旧金山湾区,到朋友家养病去了。
  
  不过在佩塔鲁马打工的这段时间里,我却得以结识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老先生--杰瑞 普莱斯。那是一天中午,大约快到三点,餐馆终于过了午餐高峰闲下来的时候,门外不紧不慢走进来一位瘦高的老者,满头银发梳理得丝毫不乱,嘴唇上留着两撇精心修饰过的八字胡,衣着整洁讲究。他吃饭时,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就一边吃饭一边和我聊起天来。他显然是个友善健谈,而又充满好奇心的人,我们聊得很投机,杰瑞居然会说一点中文,他说他对中国很感兴趣,二十年前就开始自学中文,而他现在的妻子就是华人。
  
  杰瑞今年72岁,在当地一家投资公司工作,但他同时又是个登山家,攀登过不少著名的山岳,而他现在正准备去攀登珠穆朗玛峰,创造成功登顶最年长者的世界纪录。我一听,眼睛一亮,登山也是我的一项爱好,我读书时经常开车离开城市到野外去爬山。随着交谈的深入,我和杰瑞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共同点,彼此倍感亲切。他是一个叫做“珠穆朗玛和平计划(Everest Peace Project)”私人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成员来自各个国家,具有不同的宗教文化背景。他们希望通过攀登珠峰来促进人类理解,宣扬世界和平,2008年北京奥运的时候这个组织还准备协助传递奥运圣火从珠峰进入中国。当他得知我要横穿美国大陆时,点头称是,用中文指着自己说:“我是‘老疯子’,”又指着我说:“你是‘小疯子’。”说完彼此都大笑起来。
  
  就这样我和杰瑞成了忘年之交,后来我到朋友家养病时,还专门回佩塔鲁马去看过他,见面时他非常高兴,不过因为我病还没好,依旧咳个不停。他满怀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握手,因为今年四月我准备要去登珠穆朗玛峰,所以必须得十分小心,不能得病。”我们在他办公室聊了一上午,讲起各自人生和家庭的故事。当他得知我也梦想有一天能去攀登珠穆朗玛峰时,马上说他认识很多专业登山家,也有不少这方面的关系,如果我需要,他很乐意为我引见。中午他请我吃饭时,还把他住在加州海边一个小城的女儿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让我路上路过那里时去找他女儿。分别时,杰瑞用他坚实的臂膀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全然忘掉了我此时还是个病毒携带者。
  
  当我抵达纽约开始写这篇游记时,特意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杰瑞。电话那头还没等我说话就传出杰瑞抑扬顿挫,节奏分明的中文:“你还好吗?我的朋友。”
  
  杰瑞告诉我由于他的年纪,登珠峰需要特别协助,但这次他没有筹募到足够的基金来支付必须的开销就只好放弃了,不过他还是借机会去中国旅行从南到北旅行了一场,他告诉了我对各地的印象,在广州他居然遇到了我母亲工作单位的人,他高兴的对我说:“我向他们提起你妈妈的名字,他们居然认识你妈妈。”我向他提及到我现在再写这篇游记时,他不仅慷慨的允许我用他的名字和照片,还特意用电邮专门寄了两张给我。在电话里他说:“明年,我准备去西藏,去徒步绕行岗仁波齐,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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