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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楼

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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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九月，几乎每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在里约的科帕卡瓦纳海滩，阳光明亮，海水湛蓝。在那片金色的沙滩上，每天都有许多大人小孩在踢足球——最壮观的时候，甚至于有数百场“比赛”同时开踢。
　　罗纳尔多和卡兰戈就经常欢欣鼓舞地扒火车来这里踢球。
　　但是，在1986，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九月，罗纳尔多却有些沉默了。他一次次跟着小伙伴们来到这里，但大多数时候，却不是为了踢球。
　　一次次，他坐在沙滩上，对着蔚蓝的海与天空发呆。
　　海与天相连的那一头，远不远？
　　只有卡兰戈知道他的忧伤。
　　一个十岁孩子在九月的忧伤。
　　
　　除了罗纳尔多，也许不会有人能够解释：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为什么会对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情有独钟？
　　他的好朋友卡兰戈，自认为十分了解罗纳尔多。在很多年后，他这样解释道：对于在里约州贫民窟里长大的穷孩子来说，他们的梦中情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些头发金黄、眼睛湛蓝、乳房虽然小巧但是坚挺、臀部丰满但不夸张、身上混杂了白人和黑人特点的女孩子，是每一个里约热内卢男子梦想得到的猎物。
　　也许是这样的。
　　
　　但我们也可以这么认为，在1986那场戛然而止的爱情里，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子，其实一直都被罗纳尔多小心地安放在内心深处。
　　当然，那时候，他还小。在许多年过去之后，在罗纳尔多终于明白爱情之后，他也许会因为1986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所谓“爱情”而莞尔一笑，但，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子影子是否就真地抹去了呢？
　　那是他吻过的第一个女孩子。
　　
　　管他呢。
　　时间总会不动声色地把往事弄得模糊不可辨。
　　生活照样要继续，用不着特别忧伤。
　　对于罗纳尔多这样的孩子来说，身边只要还有足球，那么就可以忘记许多不开心的事情：譬如父母的争吵，譬如1986的“爱情”。
　　
　　时间过得飞快。
　　失去“爱情”的日子，其实也并不见得多么难过。尽管在往后的两三年中，我们的达达多依然不能够在女孩子面前取得什么优异表现，但是在足球技艺上却获得了长足进步。
　　眼看着无心学业、一心只扑在足球上的罗纳尔多，失望到没有已经没有所谓“失望”了的索妮亚，叹了一口气，开始为罗纳尔多办理辍学手续。
　　就让小儿子去沉迷足球吧。
　　这样，至少比去街头上做小混混要好一点。
　　 1989，罗纳尔多和卡兰戈加盟了拉莫斯社会组织球会。
　　
　　就在索妮亚对小儿子的前途已经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她的亲戚和邻居却经常带给她一些好消息。
　　所有消息的具体内容，每次都会有所不同，但有一个重点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她的小儿子罗纳尔多又进球了。
　　索妮亚决定去看看达达多的比赛。
　　尽管在罗纳尔多更小的时候，索妮亚就不止一次地看过他踢球——但那个时候罗纳尔多即便再出色也依然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索妮亚从不曾天真地认为达达多真有口口相传的“神童”那样神奇。
　　但，1989，罗纳尔多已经十三岁了。
　　他的小儿子，已经是一个半大小伙子，手臂上有了腱子肉，两条腿修长而且结实。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肥墩墩的小胖子了。
　　
　　那个时候，13岁的罗纳尔多正代表拉莫斯社会组织队参加室内足球赛。
　　当看见站在场边的索妮亚，满头大汗的罗纳尔多兴奋地高举起双拳，激动地大声叫喊着：“妈妈，妈妈……”
　　他没有辜负索妮亚。
　　他一次又一次长驱直入，以疾如闪电的速度，以匪夷所思的动作，将所有的围追堵截甩在身后。
　　然后，用他灵巧的左脚或者右脚，破门得分。
　　人们都为这个兔牙少年欢呼。
　　这一次，包括索妮亚。
　　
　　他的小儿子，原来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整天只知道疯玩的无知少年，在足球场上，原来他竟然可以这么优秀，原来他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赢得所有人的喜爱与尊敬——索妮亚的眼眶里，眼泪开始在打转。
　　 1989，那一届室内足球赛，罗纳尔多成为了最佳射手。
　　当罗纳尔多兴奋地向家人炫耀他的奖杯的时候，索妮亚想：也许我的儿子应该踢足球？
　　 1976，巫医的那个预言又一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要相信预言。
　　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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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时间：2007/4/3 1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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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楼

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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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长期旅差巴西的关系，所以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踢足球。2007春节，他回国了，一见面就跟我大谈特谈巴西足球，这实在让我吃惊——在我印象中，他几乎从来都是一个不对任何体育运动感冒、只每天戴着大眼镜埋头读书的“斯文败类”。
　　巴西人，爱足球。
　　在巴西的任何地方，你随处都可以看到追着足球奔跑的大人与小孩——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在走出厨房之后，只要拿起足球，她也能玩出几招令你惊讶的花活。
　　在巴西人看来，足球，就是生活。
　　
　　这么多年来，巴西为什么能够持续不断地为世界足坛提供一批又一批的优秀球员？在极为广泛、深厚的群众基础之上，各层级的足球俱乐部功不可没。
　　在巴西，有数不清的足球俱乐部。
　　就是这些俱乐部，维系着巴西足球人才的遴选机制——当然，不是每一个俱乐部都能够做到资金充足和管理完善，但从宏观上看，它们的存在，保证里遴选机制的公平、透明与合理。
　　它们，为众多对足球怀有梦想的孩子提供了广阔平台。
　　
　　拉莫斯球会，对于罗纳尔多最初的成长颇为重要。
　　球会目前大概有5000名会员，这些会员大多来自于里约州的贫民窟中。每一个月，会员不用交太多的钱，就可以使用俱乐部的器械设施——当然包括相对标准的足球场。
　　罗纳尔多就是从这里开始，用双脚丈量世界。
　　在拉莫斯球会，罗纳尔多成为了里约州少年室内锦标赛的“大明星”——第一个赛季里，他在24场比赛中攻入49个球，成为了锦标赛的头号射手。
　　第二个赛季，他又毫无悬念地蝉联最佳射手。
　　
　　他曾经在终场哨响前30秒内连进两球，帮助球队2：1反超。
　　他曾经在一场比赛里独进11球，帮助球队12：1横扫对手。
　　现在，冷静地看待那个年龄段、那种级别的比赛，进球数其实并不能代表太多东西——但是姐姐约内却从不这么认为，她总会认真地观看小弟弟的比赛，然后在小纸片上详细地记录下他在比赛中的各项数据。
　　多年后，当约内从一个破烂的鞋盒里翻检出那些珍藏的小纸片时，罗纳尔多动情地流下了眼泪。
　　那是多么天真、多么快乐、多么单纯的美好时光。
　　在那么糟糕的生活环境里，他之所以还能够那么快乐地健康成长，是因为老天爷对他太眷顾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球会里，到处都有真心爱着他的好人。
　　
　　但对于日渐出色的罗纳尔多来说，拉莫斯球会已经不再适应他了。
　　他不再满足于在室内足球赛中疯狂进球。
　　对他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也许在比赛中能够攻进一个球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对于罗纳尔多来说，不是。
　　进球，对于他来说，太容易。
　　所以在很多时候，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要为一个进球而庆祝。
　　
　　球会的头头之一，是卡尔瓦里奥。他是内里奥的朋友——一个瘦而且高、浑身都散发着幽默感的好人。
　　他和内里奥商量，准备把罗纳尔多转到圣克里斯托弗球会。
　　罗纳尔多即将成为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少年队中的一员。
　　对于罗纳尔多来说，那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对于很多人来说，圣克里斯托弗球会的确寂寂无名——但是，这个球会也曾经辉煌过，1926，这个球会曾经夺得过里约州锦标赛的冠军。
　　当时，它的竞争对手就包括弗拉门戈、达伽马、弗鲁米嫩塞和博塔弗戈等鼎鼎大名的豪门球会。
　　但，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现在，圣克里斯托弗之所以出名到让众多喜爱足球的孩子趋之若骛地涌入、甚至于让众多国外旅游团不辞万里跑过来参观的地步，只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罗纳尔多。
　　现在，在圣克里斯托弗训练场的一面墙壁上，有这样几个大字：“罗纳尔多在这里诞生”。
　　在这里参加训练的每天孩子，每天都会看到这条标语。
　　每个孩子，都在憧憬：我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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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楼

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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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座落在闹市中。
　　在它附近不远，有展览馆、动物园甚至国家博物馆。但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却始终被一大片贫民区和工厂死死包围着，一不小心，它就会错过你的眼睛。球会办公室简陋，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墙壁上的墙皮都像早有预谋一般在争先恐后地脱落。作为球会最重要的设施——球场，有些地方杂草正在疯狂生长，有些地方却是不毛之地。
　　球会门口，那块“1926冠军”的招牌倒是特别醒目。
　　
　　罗纳尔多扒了一个小时的火车，才终于来到这里。
　　最先吸引他的，不是圣克里斯托弗球会，而是矗立在不远处的马拉卡纳体育场——在好几年前，这个怪物似的大家伙就在他的心里、眼里生了根。
　　他不会忘记球场里数万狂热球迷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他不会忘记那个背着10号球衣上演绝杀的英雄。
　　现在，他进入了圣克里斯托弗球会，他将有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足球运动员了。
　　他，隐隐然知道自己似乎离那个孩提时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马拉卡纳，我会来的。
　　我要所有人都为我的精彩表演而欢呼。
　　 7月27日，里约热内卢州足球联合会发布了第3072号公报：罗纳尔多注册成为其中一员，注册号码为93003，业余球员卡号为 108033。
　　在1990，罗纳尔多快十四岁的时候。
　　
　　不过，根据爸爸内里奥和卡尔瓦里奥的协定，在参加圣克里斯托弗少年队的训练与比赛之外，罗纳尔多还必须为拉莫斯球会再踢一年室内足球赛。
　　这个小小少年，从此不得不频繁出现在火车或者公车上。
　　那段时间，当然是辛苦的，罗纳尔多每天都累得像个猴一样。
　　
　　但是，也有特别的快乐。
　　那个时候，两家球会都会为他提供往返车费——这些车费，大体上可以让罗纳尔多坐上方便、快捷的专线车。但是罗纳尔多开始展现他的“聪明”了：他先是非常仔细地计算着各个线路车辆之间票价的差异，然后精力旺盛地在一趟又一趟的各种低价交通工具之间折腾着自己。
　　尽管不断倒车、转车很是有些辛苦，但这个小家伙还是很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了一把——因为，不久以后，他就发现自己竟然积攒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钱了。
　　这一笔“巨款”，该怎么花呢？
　　
　　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的达达多，他在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呢。
　　当他认为这笔钱已经足够多的时候，他就兴冲冲地跑到商店里为自己买了一块电子手表。
　　他把手表戴在左手上，时不时扬起手来，在卡兰戈、莱昂纳多等伙伴们面前大肆炫耀一番。在他十三、四岁的年纪，他终于能够因为拥有这样的一个宝贝而让卡兰戈等人羡慕不已。
　　这，多多少少让罗纳尔多感到心理平衡。
　　自从金发小姑娘远走之后，我们的罗纳尔多几乎一直处于“感情”的空白期。眼看着卡兰戈以比赛入球的速度换了一茬又一茬女朋友，我们形单影只的达达多，当然会在心里产生严重不平衡之感。
　　现在，幸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手表。
　　
　　当然，在第一段纯真的“爱情”幻灭之后，罗纳尔多也追逐过不少女孩子——这些女孩子，要么是他的小学同学，要么是他的邻居。
　　但是，很可惜，在大多数时候，达达多的爱情还没来得及萌芽，就已经凋谢了。
　　在十四岁之前，只有一个女孩子，曾经和达达多短暂地“相好”过。
　　那个女孩子，是他的邻居，叫凯莉。
　　
　　凯莉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是脾气也很暴躁。
　　对她满怀爱慕之情的达达多，愿意为凯莉做任何事情。譬如，一向懒惰的他会忽然变得勤快起来，把凯莉家的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在还不明白达达多真实的想法之前，凯莉很乐于接受达达多所奉献的殷勤。
　　她还同意和达达多“约会”。
　　但几次“约会”之后，凯莉就毫不留情地把达达多踢到了一边——因为，某天在某个树林子里玩的时候，达达多竟然紫涨着一张小脸，鼓起无边勇气对她说：“我喜欢你……”
　　可是，高傲的凯莉怎么会喜欢上这个丑陋的傻小子呢？
　　可怜的罗纳尔多，他没有料到在表露爱意的同时，他的所谓“爱情”竟然又黄了。
　　真是暗恋未遂失恋得逞。
　　
　　若干年后，凯莉再次见到了罗纳尔多。
　　他再也不是当年的“达达多”了，他穿着得体、言语风趣——特别是在把一头乱蓬蓬的卷发剃了个精光、把两颗门牙进行了矫正之后，他变成了一个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是“英俊”的小伙子了。
　　凯莉想：在当年追求我的时候，他要是这个样子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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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楼

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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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圣克里斯托弗俱乐部训练场，我见过。
　　的的确确，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在凹凸不平的球场南面，是一堵巨大的墙，白色的墙面上，写着我前面提到过的“罗纳尔多在这里诞生”一行大字。如果你能够斗胆翻过这堵墙，你会发现对面是一个工厂，各种机器发出的巨大声响在整日轰鸣；北面，是球会的办公场所——一栋日益破败的小楼。
　　东面，是一道很高的铁丝网——很显然，这个有着巨大网眼的铁丝网，不是为了抵御本拉登先生的恐怖主义，只不过是为了阻止球员们在打“高射炮”时，让捡球变得方便点而已。
　　铁丝网之外，是一片水泥砌就的看台，大约十级，每一级约高20公分。
　　北面，没有看台，是一道围墙。
　　 ——我无可救药地要用过多的笔墨来描述这块训练场。因为每当想起十多岁的罗纳尔多就在这块场地上日复一日地挥汗如雨时，我的心里总是涌起无限感慨。
　　是的，谁能想到呢，就是在这样一个比不上当今中国任何一所普通大学足球场的地方，竟然就走出了罗纳尔多这样的绝对巨星？
　　
　　在南半球暴烈的阳光下，各个梯段的小孩子们就在这块简陋的场地上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一天，又是一天。
　　简易的看台上，坐着为数众多的大人们。
　　看台上的大人们，在期待他们的孩子能够成为下一个罗纳尔多。
　　训练场里的孩子们，在梦着想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罗纳尔多。
　　
　　但是，1990及之后的几年，罗纳尔多却并不是一个愿意刻苦训练的孩子——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只要有机会可以偷懒，他绝对不会错过。
　　如同巴西所有最出名的天才球星一样，罗纳尔多的兴趣，只在足球被霸占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只在两支球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赛场上。
　　但可以原谅的是，罗纳尔多之所以懒散（后来在其他球会也是这样），是有原因的。
　　他不久后将要认识的大哥——罗马里奥，算得上是巴西异类球员的顶级“异类”，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教练安排的各项体能训练——当然，他有调整自己竞技状态的一套特殊方式，但无可辩驳的是，罗马里奥几乎是一个天生的“花花公子”，所以他特别不喜欢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
　　但，罗纳尔多的情况有一点点不同。
　　你们不知道的是，罗纳尔多从小到大竟然不是用鼻腔来呼吸的。
　　一直以来，嘴，都是他最最主要的呼吸器官。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克里斯托弗球会的教练阿里知道这个情况以后，经常会板起脸孔，一再义正词严、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的达达多改变这个不良习惯——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达达多依然故我，继续张大嘴巴呼吸，两颗夸张的门牙格外醒目。
　　用鼻腔呼吸，当然可以保证空气的质量。但是积习难改的达达多怎么能够做得到呢？他惟一能做到的，就是在超负荷的体能训练面前低头。所以，时常在球员们跑圈的时候，只要阿里一不注意，达达多就会像个小偷一样迅速地消失在荫凉处大口喘气。
　　
　　 ——在很多时候，我总是奇怪：照片里、镜头前的罗纳尔多为什么总是夸张地露出门牙呢？
　　从这里，我找到了答案。
　　但是，不论是用鼻腔呼吸还是用嘴呼吸，都是不要紧的——因为只要一踏入比赛场，罗纳尔多就是完美无暇的。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举出无数例证。
　　譬如：1990，8月12日，罗纳尔多代表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出赛，对手是实力强劲的托马津尼奥队。在这一场比赛中，十四岁的罗纳尔多一人攻入三球，成功地上演了帽子戏法。无须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描述罗纳尔多一次次从中圈启动、带球突破诸多后卫的凶狠铲抢之后然后成功破门得分了吧——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我在前面已经说得够多，连我自己都厌烦这样的表述方式了。
　　比赛结果，圣克里斯托弗5：2获胜。
　　我们的达达多，再一次上演神奇。
　　知道吗，这是他代表球会出战的第一场比赛。
　　 ——换一个时髦点的说法，也就是“处子秀”。
　　
　　但，不幸的事情往往会在你最幸福的时候突然降临——从这一点来看，中国人的生活观是正确的：祸福相生嘛。
　　除了单相思的美梦被骄傲而蛮横的凯莉小姐无情扼杀外，罗纳尔多还接连遭遇了几件悲哀的事情。
　　第一件，不仅值得悲哀，更值得达达多长久地遗憾。
　　前面提到过，我们的小主人公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终于拥有了一块梦寐以求的漂亮电子表。但是好景不长，他的这个宝贝手表在某一天以一种违背道义的方式易主了！
　　
　　事情是这样的：
　　某天，他去弗拉门戈球会去试脚。谁都知道，弗拉门戈球会对少年罗纳尔多意味着什么——弗拉门戈不仅仅是“豪门”，更重要的是，它是罗纳尔多最喜欢的球会（单指“球会”，巴西国家队不在此列），他的偶像济科，就曾长久地在这家球会效力。罗纳尔多幼年的最大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弗拉门戈球会中的一员。
　　那天，罗纳尔多早早起床，转了好几趟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他心目中的圣地：马拉卡纳体育场（弗拉门戈主场）。然后，他和一百多个许多年纪相若的、和他一样怀着梦想与渴望的孩子一起参加了球会安排的各种测试训练。
　　很庆幸，经过严格地筛选，达达多进入了复赛。
　　教练宣布：所有进入复赛的孩子第二天再过来参加下一轮测试。
　　懵懵懂懂的达达多在听到教练念到了自己的名字后，兴高采烈地回家。一路上，他都沉浸在幻想之中：像儿时做的梦一样，他就是济科，在马拉卡纳体育场里，一次又一次，成为弗拉门戈球会的盖世英雄。
　　但是，在公共汽车上，三个小流氓把他的所有梦想全部打碎在地。
　　他们举着小刀，狠狠地说：“给我！通通给我！”
　　给什么呢？
　　钱，还有那块电子手表。
　　在本图里贝鲁，关于拦路抢劫甚至杀人越货的场面，达达多不是没有见过或听说过。但是，这一次，竟然在他的面前真实上演了。面对抵在胸口的雪亮刀子，可怜的达达多能够怎么办呢？
　　乖乖的，给他们吧——辛苦积攒下来的钱，还有漂亮的电子手表。
　　
　　被洗劫一空的罗纳尔多，在万分沮丧之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明天不去参加复试了——当时的理由，很简单：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了，因为球会不会报销他的车费，他去不了。
　　他其实可以向内里奥或者索妮亚伸手要钱，但是他不愿意开口——因为他知道家里穷，很穷。
　　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出他的悲哀。
　　但是，罗纳尔多的悲哀，远不是暂时性的。他那么深爱的球会，他心心念念的马拉卡纳英雄梦，在此后长久的岁月中，还是会一再在他脑海中浮现。——如果，如果，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是不是就会如愿以偿地成为弗拉门戈球会中光荣的一员呢？他也许，很快就可以像济科一样，在弗拉门戈与达伽马这样的颠峰对决中上演致命绝杀，然后在无数的掌声与鲜花中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
　　可惜，没有如果，没有假设。
　　所以，他的梦想破灭了。
　　这是他一辈子里遗憾——仅仅是因为没有坐公车的钱。
　　
　　
　　
　　
　　
　　他到他最喜爱的俱乐部队弗拉门戈队试脚。这天，罗纳尔多满怀希望早早起了床，坐上本图里贝鲁至马杜雷依拉的大巴，在那换乘到加维亚的车。花了一个多小时，罗纳尔多才抵达弗拉门戈俱乐部所在地，那里已聚集了百来名跟他一样大的孩子，他们和他有着同样的梦幻和理想。俱乐部的青少年队教练在两个小时里面，对孩子们进行了不同的身体和技术测验。经过第一轮筛选，范围缩小。教练让进入下一轮的孩子明天同一时间再到俱乐部来。孩子很多，闹哄哄的，罗纳尔多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俱乐部没有人向他保证他最终肯定能留下来，而且加维亚离本图里贝鲁太远了，弗拉门戈俱乐部又不提供交通费，这样要给家里增加负担。罗纳尔多心想，回家吧。在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时，两名比他大的少年尾随他上了车，围住他，把他逼到了车厢后端，拿着小刀顶着他，逼他交出他好不容易攒够钱才买到的漂亮手表。罗纳尔多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后悔没有出声求救。同一天遇上两件倒霉事，真是扫兴，不过，1991年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让人为愉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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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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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里奥与索妮亚，当初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的。从1971结婚以来，他们在一起生活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光阴了——当然，说是“一起生活”也许并不准确，除了在结婚的头两三年他们能够感觉到在生活中可以彼此依靠之外，剩下的年头里，他们几乎已经是形同陌路。
　　所谓爱情，早早就被贫苦的生活折磨死了。
　　他们之所以还继续呆在一起，惟一的理由，就是因为约内、小内里奥和罗纳尔多这三个孩子。
　　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连“小不点”达达多也在一转眼之间长成了小伙子。
　　孩子长大，他们分手。
　　没有争吵，没有纠纷，没有律师，没有公证——内里奥与索妮亚平静地离婚了。内里奥收拾起他的行李，悄悄地从这个家里搬了出去。
　　
　　罗纳尔多很难过。
　　他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在这个家里将很难再次看见他的爸爸内里奥了——尽管内里奥似乎总是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活、似乎总是把家当成旅馆。但罗纳尔多知道，内里奥对他和哥哥姐姐都很好，作为父亲，他不缺少对子女的爱。
　　但罗纳尔多也仅仅是为这一点难过而已。在巴西，离婚是很平常的事情，不像中国式离婚，动不动就引发轩然大波。长年以来，这个孩子亲眼见证了父母之间的无数次争吵，现在他们和和气气地离婚了，对内里奥和索妮亚来说，这是最好的解脱。
　　对孩子们来说，也是。
　　
　　内里奥走后，索妮亚肩上的担子就越发沉重了。
　　这个时候，母亲的伟大之处再次凸显。坚强的索妮亚知道，要摆脱困境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双手——她以前是这样做的，现在，离婚了，她更需要这样去做。她在一家名叫“索贝尔”的冰淇淋店里找到了工作，每天下午三点上班，直到半夜才能回家。
　　工作当然很辛苦，但为了三个孩子，值得。
　　约内，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在母亲索妮亚去上班的时候，约内就必须扮演母亲在家里的角色——做饭、洗衣、监督小内里奥的功课，约束达达多的淘气。
　　
　　那个时候的罗纳尔多，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他有一个巨大的胃。”所有人都这么说。
　　在球队，每次在给队员们分配完面包和奶酪之后，教练阿里会问：“还有谁需要？”
　　不用怀疑，第一个把手高高举起来的，就是达达多。
　　第二个，就是他的死党卡兰戈。
　　这两个家伙对于面包与奶酪的贪婪，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张大嘴巴，总是以最惊人的速度处理完一块接着一块的面包。
　　有时候，阿里在分配完食物后，故意不问：“还有谁需要？”
　　但，这也没有用。你不问，我就不会自己动手来拿么？两个小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嬉笑着从食品筐里抱起一大堆面包扬长而去。
　　多年后，阿里在想起这些事时，总是哈哈大笑：“我就想不明白，罗纳尔多的肚子怎么能够装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在圣克里斯托弗球会，罗纳尔多有许多改变。
　　最最重要的改变是：他慢慢地变得开朗活泼了。
　　之所以变得开朗活泼，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一方面，他渐渐长大了，不会再像孩提时代一样对任何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产生本能的恐惧；另一方面，在教练阿里的关怀下，在球队队友们的信任下，他的自信心大大增强了。
　　自信，对罗纳尔多特别重要。
　　他是一个经常需要鼓励的家伙——如果哪天他得到了表扬，他会自信心爆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当然，如果哪天他被毫不留情的恶毒言辞打击到了，他也会低着头郁闷好一阵子。
　　但，在圣克里斯托弗，所有人都爱他，都鼓励他。
　　在他人生观、世界观正在逐步形成的关键时刻，他有幸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所有人都在向他证明：你是多么的重要。——足够了，生活在这样的良好氛围里，不快乐？不可能。
　　他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得非常开心。我们会惊喜地发现：内向、腼腆的达达多也会讲几个笑话了，也会淘气地搞一些恶作剧来作弄队友甚至教练了——尽管，他讲的笑话也许并不精彩，他的恶作剧也许十分幼稚。
　　他的开朗，源于自信。
　　
　　在罗纳尔多的职业生涯中，遇到过许多教练。能够让他尊称“恩师”并感激一辈子的，也有好几个。
　　圣克里斯托弗的阿里先生，是他第一位恩师。
　　阿里不仅教会他怎样更加合理地运用身体和技术去踢球，更重要的是，他对罗纳尔多的生活帮助特别大。
　　在那个家庭最困苦的时候，善良的阿里把罗纳尔多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用心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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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里约州，有一座巨大的耶酥雕像。
　　在高高的山顶上，耶酥平伸着双臂，像是即将要飞翔。在他的脚下，是高低起伏的建筑群落，一片连着一片，一直绵延到无尽的远处。纵横交错如蜘蛛网的马路上，蜗行着各种形状的车辆。
　　上千万巴西子民，就在耶酥低垂的目光下生活着。
　　罗纳尔多和卡兰戈曾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凝视着巨大的神像，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这座庞大壮观的城市。
　　耶酥，毫无疑问触动了少年罗纳尔多。
　　多少年后，成功登上“天下第一”王座的罗纳尔多，在进球之后，曾经多次像里约山上高高矗立的耶酥一样，平伸双臂，在万千的呐喊与欢呼中自由地飞翔。
　　他相信，上帝会保佑他的。
　　
　　是真的，上帝保佑了他。
　　一个平常的星期六早晨，罗纳尔多和卡兰戈赶车去可帕卡瓦纳海滩，那里风景优美，一望无际的大西洋和天空一样湛蓝。但是，这两个小家伙明显不是来渡假的，因为承诺要给他们“开小灶”的教练正在沙滩上等着他们。
　　两个小时的训练，让两个孩子疲惫不堪。
　　趁教练不注意，罗纳尔多和卡兰戈跳进了海水中。真舒服啊，清凉的海水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把他们轻轻地抱在怀中。
　　但是，几分钟之后，情况有些变化。
　　一阵潮水来，两个孩子被卷进深海中。
　　面对陡然变脸的汹涌海浪，他们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着对方的名字——但是，在壮阔的大西洋面前，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是那样的藐小和无能为力。
　　
　　溺水的感觉我也有过，在我七岁那年。
　　那时，我还是懵懂孩子，但当我知道自己将要死在水下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清明，没有恐惧，没有紧张。睁开眼睛，我清楚地看见河水原来是黄色的。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要死了。”
　　那一刻，我记得的只是自己的父母。
　　因为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特别能够体会这两个在海水中挣扎着的孩子当时的感受。是的，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会清楚地看到死神来临，你会想起爸爸妈妈，你会想对他们说“对不起”，然后安静地等待终结的那一刻到来。
　　
　　但是，又一阵潮来，把这两个孩子送回了沙滩。潮水退去之后，两个孩子像两枚可怜的贝壳一样裸露在沙滩上。
　　也许是那个平伸双臂的耶酥，拯救了他们。
　　 “达达多！”
　　 “卡兰戈！”
　　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紧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这是第一次，我们的达达多那么近地看见地狱的模样。
　　
　　卡兰戈后来回忆说：“能够生还，真是个奇迹。那天肯定是上帝在看着我们，并在危急时刻把我们拯救出来。”
　　宗教，从那时候开始走进罗纳尔多的精神世界。
　　里约的贫民窟中，一直盛行着各种古古怪怪的宗教仪式。大人们经常搞一些让罗纳尔多看不懂的祭祀活动——在幼年时，每当看到这样的场面，达达多就躲在姐姐和哥哥的背后，满脸煞白，惊恐无比。
　　 ——包括他的母亲索妮亚被烫伤之后，巫医来他家“跳大神”的那次。
　　但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地理解了他身边大人们的行为。
　　仰望着巨大的耶酥雕像，罗纳尔多开始默念上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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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楼

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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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在球队里，罗纳尔多经常伸手找别人要钱。
　　一个事实很明了：他没有钱，他家里也没有钱。但罗纳尔多的举动还是很让人吃惊：他站在大人面前，睁着大眼睛盯着你，然后对你说：“给点钱我吧。”
　　一只摊开的手掌就固执地伸到你面前来了。
　　球会的董事、教练甚至于赞助商，都很诧异：这个小鬼头，在要钱的时候，怎么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竟然连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都没有？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你，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掌——这根本就不像是在做一件让自己难堪的事，倒像是天经地义应该如此。
　　对，天经地义。
　　我没钱，你们有钱。所以我问你们要钱，不是很正常么？
　　达达多就是这样想的。
　　既然是这样，你们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幼年罗纳尔多总是能够吃到饼干和棒棒糖了吧？
　　都十多岁的孩子了，还这么天真烂漫，也是异数。
　　
　　被他拦路要过零花钱的人中，就包括雅伊尔津霍。
　　关于这个人的情况，其实不用我在这里浪费笔墨了。
　　这位前辈曾经连续参加了1966、1970和1974三届世界杯——特别是在1970墨西哥世界杯上，雅伊尔津霍在6场比赛中攻入7球，是确保巴西能够永久珍藏雷米特杯的英雄。在比赛场上，雅伊尔津霍是对方所有后卫的噩梦，任何人都不要奢望能够阻止他。
　　他的特点是速度快、技术好——特别是在速度这一个单项上，他几乎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至今还是他在把持着巴西队短跑最快的记录。
　　罗纳尔多与这位前辈，在很多地方上相似。
　　他们都有强壮的身体——特别是有一双粗壮且爆发力极强的长腿。当然在技术风格与速度上，他们也极为相近。
　　那一年，雅伊尔津霍曾经短暂地指导过圣克里斯托弗少年队。
　　
　　在第二场比赛还没看完的时候，雅伊尔津霍就兴奋地举起了电话，用极为夸张的口吻把罗纳尔多的情况告诉了另外两个人。
　　 “请注意那个叫罗纳尔多的孩子，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个时候，退役之后的雅伊尔津霍已经以“球探”的身份在那足球圈里混了近二十年了，并且向来以眼光毒而备受尊崇。对于成长中的足球苗子，他怎么可能会看走眼呢？
　　
　　雅伊尔津霍曾经指导过罗纳尔多，这应该没有疑义，但是否真如他后来所说的那样曾不遗余力地帮助罗纳尔多在球技上突飞猛进呢？我们需要打一个问号——至少，有不少目睹罗纳尔多成长历程的人们不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一点是不需要否认的：雅伊尔津霍是“伯乐”——正是他的推荐，罗纳尔多才遇上了那两个在日后将给他带来巨大影响的人。
　　在遇上那两个人之后，罗纳尔多的生活就完全改变了。
　　
　　直到遇上那两个人之前，罗纳尔多还并不曾感觉到生活有太多的变化，他照样开心踢球照样开心玩耍。
　　阿里知道罗纳尔多家境贫困，所以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助他。在几年的交往中，我们的达达多也把阿里当作父亲一样看待——他深深地依恋着这个慈父一般的教练。
　　有一天，他和卡兰戈径直走到阿里面前，开门见山地说：“给我们买双耐克球鞋吧。”
　　阿里以为这两个小家伙在跟他开玩笑。耐克鞋？他从来都没有给自己的儿子买过呢。
　　但是，看着罗纳尔多认真的眼神，阿里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可能的，孩子。”
　　罗纳尔多很失望。
　　
　　但是，别以为买鞋的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
　　才不会呢。达达多经常会赖在阿里面前，一遍一遍地说：“给我买耐克鞋吧。”
　　他是那样固执地要求得到一双耐克鞋。
　　几个月之后，实在无法忍受罗纳尔多的一再纠缠了，阿里先生万般无奈地掏钱买了一双耐克球鞋。
　　请注意，只有一双。
　　鞋子的使用权，罗纳尔多和卡兰戈一人一半。我不明白这两个小家伙当时是怎么协商这鞋子的分配问题的，是不是会像那个著名的中国笑话一样，那个可怜的弟弟说“买鞋误了睡”呢？
　　
　　似乎总也长不大的达达多，那个时候他有没有抬头认真地看一看里约的天空呢？
　　在蔚蓝的天幕上，秃鹫正在盘旋。
　　他不知道他将成为一个猎物。
　　为他而准备的江湖，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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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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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991，罗纳尔多代表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出场28次，打进了17个球。
　　又一次，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队中头号得分手。
　　当然，他对球队的贡献远远不止于此——少年罗纳尔多很显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在前场游弋的机会主义者，他更喜欢的方式是从中圈附近带球高速启动，以一种很刚猛的方式前驱——然后，在大禁区附近，伺机内切射门或者传球。
　　在那个赛季，他高达11次的助攻数据，就很能说明问题。
　　在圣克里斯托弗球会，他和他的死党卡兰戈两人组成的锋线，毫无疑问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在任何对手面前，他们都有足够的自信在对方的后场横行。
　　
　　但，与球场上的春风得意相比，我们的达达多在情场上依然毫无斩获。这个时候，罗纳尔多的个子已经蹿得老高了，身材也日益匀称、结实了——但他依然不具备太多吸引女孩子目光的特质。
　　场边的观众越来越多。
　　他们，大多都是冲着罗纳尔多来的。
　　观众中间，包括不时对他翘起大拇指以表示赞赏的足坛名宿如雅伊尔津霍等人，但漂亮的女孩子是不大常见的——她们，依然对满脸青春痘的罗纳尔多不屑一顾。
　　
　　“嗨，你这块大粪。”达达多咧着牙冲卡兰戈喊道。
　　“嗨，你这块大粪。”卡兰戈也回敬一句。
　　——请相信，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粗口。在罗纳尔多和卡兰戈看来，这是朋友之间表达亲昵的特别方式。包括后来在欧洲时，罗纳尔多还会在和他的好朋友们打招呼时经常冒出这一句经典问候语。
　　“卡兰戈，我今天进球比你多两个。”达达多洋洋得意。
　　“嘿，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比你强。”
　　卡兰戈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做鬼脸。达达多很显然有些生气了，但又能怎么样呢？卡兰戈的确在两个方面比他强：第一，是头球功夫——这一直都不是罗纳尔多的强项；第二，是追女孩子的本领，这更是可怜的达达多一直所苦恼的。
　　幸好，那个时候的罗纳尔多的主要精力是在足球上，而不是在情场上。
　　
　　让达达多更郁闷的是，家庭里窘迫的财政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改观。
　　内里奥同志自从离开家后，就一直以正在供房子为借口，所以几乎没有太多富余的金钱来照顾他的孩子们。三个孩子已经日渐长大，家里的开支也越来越高，光靠索妮亚一个人，她怎么支撑得过来呢？
　　这个家，有点风雨飘摇的况味了。
　　这天，与往常没有两样，索妮亚的工作依然繁重。在等待蛋糕出炉的间隙，索妮亚一边捶着酸痛的腰眼，一边思量起家里的各种烦心事。
　　“达达多也许是应该踢足球的”，索妮亚这样安慰自己。
　　她其实真的不愿意小儿子踢足球——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达达多能够好好读书，长大后成为一名出色的工程师，穿着体面，举止斯文，一辈子都过上平静而富足的好日子。
　　关于百万富翁的梦又在脑海里浮现，索妮亚微笑起来。
　　蛋糕可以出炉了，索妮亚伸出手。
　　“啊——”
　　她痛楚地叫了起来……
　　
　　当罗纳尔多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一大堆子人。几个亲戚朋友正在按照巴西的传统宗教仪式在房子里又唱又跳——这，很有点像中国乡间的所谓“跳大神”吧。
　　罗纳尔多大声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那天，在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面前，罗纳尔多擦干眼泪后这样说道：“妈妈，有一天我会成为和济科一样伟大的足球运动员，一定能够挣上大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索妮亚挤出一丝笑容：“孩子，我相信。”
　　
　　但是，她真地相信吗？
　　十几年前，当那个巫医以一种极为严肃、庄重的口吻告诉她那个预言时，她曾经相信过。但十几年后，她早已经对那个预言死了心。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个对书本和课堂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孩子、这个整天只会露出两颗大门牙“嘿嘿”傻笑的孩子，将来如果能够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达达多说的那番话。
　　但达达多是认真的——尽管他对未来并没有太多把握，但在朦朦胧胧中，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十五岁，是开始独立思考的时候了。
　　十五岁，是开始树立目标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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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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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作“富在深山有远亲”——由此，我们可以理解：在N多年后，当我们的达达多终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认为自己对罗纳尔多的成长有着莫大干系。
　　人之常情，概莫能外。
　　帮助巴西在1970夺冠的英雄人物雅伊尔津霍，也一再声称自己是罗纳尔多的“恩师”——有无数次，他在各种场合曾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与罗纳尔多的故事。
　　他说，正是因为他，罗纳尔多才得以迅速成长起来。
　　 ——也许，他是对的。他似乎应该在球技上指点过罗纳尔多的，毕竟他曾短暂地指导过圣克里斯托弗少年队。那个时候，罗纳尔多正在队中。
　　但与这些相比，雅伊尔津霍之所以被公认为对罗纳尔多的确有着巨大影响，是因为他在某个时刻给某人打了一通电话。
　　就是因为那个电话，罗纳尔多从此步入江湖。
　　
　　圣克里斯托弗球会，向来在经济上不宽裕——捉襟见肘到甚至于经常拖欠球员工资的地步。特别是在1988，球会已经艰难到无法维持日常运转的地步。
　　怎么办呢？
　　我们不得不提到两个人了。
　　这两个人，我得隆重介绍一下。
　　一个叫亚历山大·马丁斯，另外一个叫雷纳尔多·皮塔。
　　马丁斯在讲述自己的发迹史时，吹嘘自己早年是银行家——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不过只是一个银行白领而已，当然，因为与“银行”二字有些沾边儿，他如果硬要把自己拔高到“银行家”的高度，你也大可以姑妄信之。这家伙后来离开了银行，转而经营起了旅行社——毕竟，不说别的，就单指里约的海滩，那就已经是是无价的宝贝啊，每年高达数百万的观光客身上，就潜藏着无数消费力。
　　此外，马丁斯还有其他一些生意。
　　与马丁斯相比，皮塔可就没有多少值得夸耀的资本了。他出生在贫民窟中，早年的境遇大概不会比罗纳尔多强到哪去。不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凭借自己的不懈努力，最终成为了一个老板，拥有了一家化工公司和一家建筑公司——在里约，他也算得上是富人了。
　　后来的无数事实证明：这两个家伙是“最佳拍档”。
　　天知道上帝在什么时候把这两人粘到一起来了。
　　
　　在1988，尽管马丁斯和皮塔还未能发现罗纳尔多这座“富矿”，但凭借生意人的精明眼光，他们迅速发现了投资足球的机会——在圣克里斯托弗球会正“无米下炊”的时候。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在圣克里斯托弗最困难的时候，马丁斯和皮塔的联袂出现无疑是重大福音。
　　这两位先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球会的董事。
　　他们还注册了一个运动员代理公司，名字叫“戈尔廷”，开始做起了球员经纪的勾当。
　　第一笔成功的业务，是负责一个叫维尔贝尔的球员转会。
　　这次转会，花的力气不多，赚的钱也不多。
　　但，很显然，初次尝到甜头的他们，是不会就此收手的。他们像两只贪婪的秃鹫，正在用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着可以下手的猎物。
　　但是，很可惜，哪怕他们已经成为了圣克里斯托弗球会的董事，哪怕他们已经正式做起了球员经纪——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就在眼皮子底下的那个十几岁少年。
　　 ——直到雅伊尔津霍给他们电话之前。
　　
　　罗纳尔多并不知道，他的生活很快就将改变。
　　他依然在球场上摧城拔寨，依然和伙伴们追逐打闹。在那个青涩的年纪，他已经能够在懵懵懂懂之中为自己树立要成为“济科”的理想，但到底要怎样才能成为“济科”他并不清楚。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好好踢球就够了。
　　其实，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某天，某场比赛。
　　和往常一样，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当光阴过去十几年后，关于那场比赛的具体情况谁还能记得住呢？连罗纳尔多的教练阿里也记不住了，他只能在模糊的印象中搜寻出两个较为重要的数据：圣克里斯托弗球会9：1大胜；罗纳尔多独进5球。
　　但那场比赛毫无疑问异常重要。
　　就是在那场比赛里，站在场边为罗纳尔多欢呼的人中就包括马丁斯和皮塔。对于足球，就算这两个人完全是“门外汉”，他们也能立刻发现罗纳尔多的与众不同。
　　在场上如小兽一般奔跑的那个孩子，一个人就多次摧毁对方的整条防线——无论你怎么拉拽，无论你怎么围堵，那个孩子总是能够在狭小的空间里自由自在地跳起桑巴。
　　马丁斯和皮塔两眼放光，搓着手说：“我们肯定能大赚一笔。”
　　 ——你不得不承认，商人在很多时候比预言家更像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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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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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在我们的生活中间，到处都是漩涡。当你对生活状态的改变已经不抱太多指望时，也许你其实就站在漩涡边上了。一不小心，你就会掉进漩涡里——在漩涡中，你可以选择拒绝或者选择迎合，但你已无力改变你已经身处漩涡中的事实。
　　对于达达多来说，尽管他一直都在梦想着要将生活改变，但这种改变一旦真的来临，他和他的家人都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很快，他就将和“戈尔廷”公司签约。
　　这改变，来得太快了些。
　　
　　当马丁斯和皮塔向圣克里斯托弗球会提出买下罗纳尔多的申请时，球会其他董事们的眼珠子几乎掉了一地。
　　是的，他们很吃惊。
　　灯光昏黄的会议室里，缭绕着一大片一大片烟雾。
　　球会的董事及重要人物们，在这不到15平方的闭塞空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钟头了。请相信，他们不是闲得无聊所以才聚在一起穷唠嗑——其实，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急着回去给孩子洗尿片子或者帮老婆拎煤气罐，但今天，他们将不得不耐心地坐下来并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来参加这样的一次会议。
　　话题，当然是关于罗纳尔多的。
　　他们有时会针锋相对言辞激烈，有时会不出一声集体沉默。
　　要做出一个决定，很难。
　　 “还是请阿里来参加会议吧，在最后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们需要听听他的意见”，有人这样提议。
　　
　　当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阿里满头大汗冲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请问各位，你们是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
　　头头们都默不做声。
　　 “不错，罗纳尔多已经展示了他的天赋与能力——在我所带过的队员中，他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他的确是我们圣克里斯托弗球会最可宝贵的财产之一——但是，请你们注意，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而已，如果本着对他负责的态度，我有理由相信你们的决定是错误的。”
　　 “是的，他对于球会很重要。可是现在，对球会更重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请相信，他一定会变得更值钱。”
　　 “但那是在什么时候？我们没有能力去做太长的等待。”
　　 “如果可以等到赛季末，我相信他至少可以值10万美金。与10万美金相比，现在这7500美金的报价算得了什么呢？连买一辆车都不够。”
　　 “可是，我们现在就需要这7500元。”
　　 “这7500元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不能。但现在如果有这一笔钱，我们就能够解决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一些问题。”
　　
　　在球会的头头们正在为罗纳尔多的问题而焦头烂额地争辩不休时，马丁斯和皮塔正在挖空心思地游说我们的内里奥同志。内里奥尽管从来都不曾把太多精力花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但他毕竟是罗纳尔多的爸爸——在这样的时刻，他的确有资格出面。
　　马丁斯和皮塔没有按照惯例将谈判地点放在办公室里，而是在“胡里奥”酒吧进行。
　　那个地方，是内里奥的最爱。
　　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内里奥的眼神开始有些散乱，舌头也有些大了。这个时候，在他对面坐着的马丁斯和皮塔的笑脸是那么可爱，他们的话语是那么动听。在马丁斯和皮塔的如簧巧舌之下，内里奥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棉花糖上一样飘飘然起来了——在那一刻，他自豪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多么的重要。
　　 ——重要到让两位有钱人和他称兄道弟的地步。
　　他举起酒杯，喊道：“来，好兄弟……”
　　
　　第二天，内里奥就在合同上爽快地签字了。
　　他之所以签字，是因为他马上就可以从马丁斯和皮塔两位“好兄弟”那里得到一笔钱——并且这笔钱在内里奥看来已经很是可观了，足够他去“胡里奥”酒吧潇洒走一回。另外，他也相信，在这两位“好兄弟”的帮助下，他的小儿子将会有光明的未来。
　　 ——他也许更应该这样理解：在小儿子的帮助下，他的两位“好兄弟”将会有光明的未来。
　　对于前夫自做主张为罗纳尔多操办的这一切，索妮亚却几乎毫不知情。
　　此前他们离婚时，不论怎样说，也基本上算是“友好分手”了，但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两人几乎如同仇人一般，这一纸合同就是关键。
　　
　　圣克里斯托弗球会最终接受了马丁斯和皮塔的条件。
　　罗纳尔多“成功”签约戈尔廷公司，成交价7500美金。
　　有了这7500美金，球会可以做一些最为紧迫的事情了，譬如把拖欠球员的工资给发放了，譬如把训练场上的“不毛之地”给铺上草皮。
　　
　　在这一事件中，最最重要的主角，当然是罗纳尔多。
　　但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在被大人们有意无意地忽视在一边了。他，就像一枚棋子，在这场战役中任大人们摆布。
　　他无法决定自己的走向。
　　天上盘旋着秃鹫，而他只是一只等待被捕猎的羔羊。
　　要他如何去反抗？
　　那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和戈尔廷公司的签约会对他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但他以后会逐渐明白：在未来的许多年里，他将生活在一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将不得不告别温情、安宁与单纯的简单生活，从此踏上一条波诡云谲的江湖不归路。
　　因为那一纸合同，因为那两个人，他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
　　
　　假设，他没有和戈尔廷公司签约呢？
　　是不是他的生活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肯定不。
　　就算不是今天，也许就是明天；就算不是这个公司，也许就是那个公司——他迟早都得走出这一步。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达达多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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