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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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韩愈与潮州
潮州位于广东东部,素有岭海名邦、海滨邹鲁之称,自始皇平定南越设象郡、桂林、南海三郡以来,两千又两百年,潮州一直作为粤东一地的经济政治中心。人文的化育,历史的沉淀,使这里成为广东三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这是书本上的资料,我对广东那边一直抱有一种固执的偏见,几乎就认定了那个改革开放后才繁荣起来的地方只有一派纸醉金迷,跟什么厚重的历史、璀璨的文明是丝毫沾不上边的。然而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终于有一次机会,让我认识了真正的潮州,也重新认识了广东。
微雨中,我们抵达了潮州。潮州风光秀丽,古迹众多,寺庙香火旺盛,以潮州八景最为有名:“湘桥水涨”、“西湖渔筏”、“北阁佛灯”、“鳄渡秋风”、“龙湫宝塔”、“凤凰时雨”、“韩祠橡木”、“金山古松”。这八景大都与名人相关,尤其与韩愈有关,潮州人对韩愈的尊敬,可以在地名上得以体现,比如韩山,比如韩江,都是以韩愈命名的,而这位发起唐代古文运动的大文豪,当时来到这个蛮夷之地的时候,却是很不情愿的,有诗为证: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韩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自古以来,潮州一带就是所谓的蛮夷之地,穷山恶水,丛林密布,更有剧毒瘴气,人迹罕至。当时韩愈遭贬,而家人被赶出京城、12岁的女儿病死路上等噩耗更使得立志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韩愈悲愤万分、灰心丧气。他给侄孙韩湘的这首诗,甚至有了点遗书的意味。韩湘这个人物,历史上是确有其人的,甚至还曾经担任过大理寺丞这样的职位,但是大多数人们知道韩湘,却是因为八仙过海的神话传说。记得若干年前的《八仙过海》电视剧里,有一段说的是韩湘子吹笛驱赶鳄鱼的故事,神话故事很多都是荒诞不经,但这段故事却有着真实的历史背景,当然事件的主人公,不是韩湘子,而是韩愈。
潮州城外有一条河,叫做韩江,韩江上有一个古渡口,堤上建有祭鳄亭,渡船来往于两岸,扬帆乘风,构成了潮州八景之一的“鳄渡秋风”。唐朝时,这里经常有鳄鱼出没,伤害百姓和牲畜,当地人把这条河叫作恶溪、鳄溪。韩愈到达潮州以后,立刻派人四处驱赶鳄鱼,并亲自写了一篇有名的《祭鳄鱼文》,文章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敖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传说举行祭鳄鱼仪式的当天晚上,雷电轰鸣,狂风骤雨,天亮时,鳄鱼往西退了六十里,从此不再危害百姓了。潮州后来再有鳄鱼害人,已经是北宋时候了,当时陈尧佐贬官在潮州担任通判,他听说鳄鱼害人的事情后,心里不安,立刻派人去捕杀。陈尧佐是个很有趣也很负责任的一个人,当时有人劝他学韩愈写一篇祭文,杀猪羊到溪边去祭拜一下鳄鱼了事,陈尧佐却说,我没有韩文公那么德高望重,不能感化鳄鱼,我的文学修养也没有韩文公那样高深,写不出《祭鳄鱼文》那么好的文章,所以也不可能祭走鳄鱼。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鳄鱼抓来杀掉。于是,他就召集渔夫,征募勇士,结大网,捕捉鳄鱼,终于消灭了鳄鱼。虽然对于消灭鳄鱼所采取的办法不同,但陈尧佐并没有像后世人那样,觉得韩愈祭鳄鱼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反而恭恭敬敬地为韩愈修了一座祠堂,它记录了一个被贬官员来潮州的贡献和功劳,它也可能代表着另一个被贬官员的自况和对自己未来的期许。这也是潮州历史上第一座为名人建立的祠庙,它记录着千百年来各朝各代的文化精英对先贤德行的推崇,以及这个城市对文化教化者的深切怀念。
韩愈是唐朝文豪,陈尧佐是宋朝有名的丞相,同样对待鳄鱼,二人所用的办法完全不同,今天看来,自然是陈尧佐的办法可行有效,撰文祭鳄鱼的故事未免是把韩愈神化了。历史上的人们也为祭鳄鱼一事争论不休,评价最高的当属苏东坡,东坡在韩碑上,赞扬韩愈:“约束鲛鳄如驱羊”,而评价最低当属王安石,王安石则在《送潮州吕使君》诗里,谴责韩愈:“不必移鳄鱼,诡怪以疑民。”后人评说东坡是仁者之言,王安石是智者之语。今天的我们,不能用现在的思维和科学知识来批评一千年前韩愈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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